
【荷塘“pk大奖赛”】白马河的“三月三”(散文)
一
白马河的“三月三”比过年都热闹。
“三月三”闹秧歌,白马河两岸的四十八村都闹,秧歌都带着一些乡村野味儿。除了闹秧歌,还要耍龙、跑旱船、跑毛驴、踩高跷。
白马河村前的打谷场,到了此时就会变成闹秧歌的场地。一大早儿,吃完饭的男女老少就会把压箱子底儿的新衣裳穿出来。跑旱船、踩高跷、跑毛驴的人早早就化好了妆,喜气洋洋地涌到了打谷场。
阵阵的锣鼓敲起来,那震天动地的锣鼓声,敲得人心里直痒痒。
伴着一阵阵的锣鼓声,穿得花花绿绿的大姑娘小媳妇,扮成“何仙姑”、“龙女”,一群半大的后生则打扮成打渔的“老翁”,在村人们的喝彩声中纷纷登场,把个打谷场闹得是沸沸扬扬的。
二
村里的一枝花李凤英是个闹秧歌的好手,村子里闹秧歌是少不了她的。李凤英扮演踩高跷里的“渔女”,身上穿着画着鱼鳞的彩衣,脸上画着粉妆,头上戴着饰品,两鬓插两朵红花,这一装扮,真像一条大红鲤鱼呢。
高跷鲤鱼跳跃性很大,李凤英那柔软的腰肢欢快地扭着,那日渐浑圆的双臂不停地舞着,那修长的双腿迅疾地跑着。
她那苗条的身材、优美的舞姿,牵动着村人们的眼睛。
和以往的各路秧歌高跷不同的是,在这个秧歌中有四个角色是由四个青皮后生扮成的。这四个青皮后生扮成四个渔民,从少年、青年、中年、老年,分四个年龄。
几个后生扯开一张渔网,这张捕鱼的网是由红、白、蓝、黄各种颜色染成的。在表演中,几个人将网扯开,追逐“渔女”。“渔女”则带着一群大姑娘小媳妇装扮成的小鱼小虾,围着渔网穿来钻去的,常常会和扯网捕鱼的后生们撞个满怀。
这些大姑娘小媳妇们,个个模样俊俏。几个青皮后生中,有一个既不健壮也不潇洒的,就是柴鹤湿。柴鹤湿没有完全发育成形,高高的个子,瘦瘦的,脑袋像个刚成型的“葫芦”。“葫芦”可是“葫芦”,却是倒长着的,上圆下尖,得了歌绰号“葫芦头”。
按常理,绝对不会挑着他柴鹤湿来表演的,可这小子摊上了一个好爹,他爹是白马河村的大队长柴琅浩,在村子里一跺脚哪里不颤三颤、抖上三抖。
柴鹤湿是个“独头蒜”,吃喝摸赌,小小年纪样样齐全,而且是无人敢惹。这小子刚成形,就添了个爱好,没事儿就往大姑娘小媳妇堆里钻。他还晓得每年的“三月三”可是个钻大姑娘小媳妇堆儿的好机会,便缠着他爹死活闹着要闹秧歌。
柴琅浩爱子心切,自然就答应了。
三
白梦秋特想演那四个渔翁里的一个,不是为了凑热闹,只是为了可以名正言顺地伴着李凤英,瞅着李凤英。他的心中始终藏着一团火,只要和李凤英在一起,他的心中就会揣着个兔子似的突突突跳个不停。
闹秧歌的头一年,他就憋足了劲儿。为了能扮演其中的一个角色,他每天都偷偷地练习。
当他觉得很有把握的时候,便去找大队长柴琅浩。
柴琅浩冷冷一笑,“球,你也想闹秧歌?闹秧歌那可是在老少爷们眼前露脸的事儿,得是端端正正的人。把你个球能的,毛儿还没长齐,也想闹秧歌,回吧!回吧!”
听罢,白梦秋的脸憋得紫红紫红,牙咬得嘎嘣嘣响。他扭头就走,到出了大队部的门,他狠狠地吐了一口吐沫,一看是血水,原来他把自己的嘴唇给咬破了。
闹秧歌虽然没自己的份儿,但今儿他一定要来,来瞅瞅李凤英,他舍不得放弃任何一个可以瞅见她的机会。虽然不能和她说话,但是只要能瞅上一眼,他的心里也是一种极大的满足。
打谷场上,随着咚咚呛的锣鼓声,大姑娘小媳妇们纵情舞着、扭着、浪着。在人们的阵阵喝彩声中,柴鹤湿和另外几个青皮后生扮演的“渔翁”,扯开那张五颜七色的大网,围着打谷场上的大姑娘小媳妇追逐着、嬉戏着。
柴鹤湿总是有意无意地把大网引向李凤英,追的李凤英无法躲藏。眼瞅着就要被大网罩住了,李凤英有些惊慌了,乱了步伐。慌乱中,她躲闪着,一个没留神,脚下的高跷一个十字插花,身子一趔趄,倒向了柴鹤湿。
柴鹤湿等的就是这个,机会来了,怎肯放过。他顺势双臂抱住了李凤英,网扔向了一边,也不管其他人了,把个李凤英抱得是那么的紧。
李凤英又羞又急又恼,她用力挣着身子,可挣了多次都没有挣脱。
搂着李凤英,柴鹤湿那是心花怒放。他在李凤英的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把个李凤英羞得是无地自容,眼泪都出来了。
柴鹤湿却哈哈大笑,无事人一般。
四
柴鹤湿的举动,人群中的白梦秋瞅了个清清楚楚,心里腾地升起了一团怒火。那团火烧得他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抽搐着,他的浑身上下突突地直颤,捏紧的拳头里热汗直流。“个兔崽子,王八日的,依仗着你爹那点权势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不行,非好好地揍你一顿不可,砸扁了你!”
白梦秋在人群中猛力向前挤去,挤了两步,他猛地停下了。自己人单势孤,此时进去揍了柴鹤湿,一准儿会有人出来护着他。他爹可是大队长,那溜沟子舔眼子的遍地都是。可是,不砸扁了他,心里这口恶气如何咽得下?
白梦秋把牙一咬,扭身挤出了人群,他一口气跑到了白马河边,三两把扯了衣裳,一头扎进了河里。他在河水中翻腾着,三月的河水还很凉,可他此刻浑然不觉得冷。
在河水里可就折腾开了,一会儿奋起双臂,拍得河水浪花四溅,一会儿又卷其双腿打一个狗刨儿。突然,他觉得手碰到了个滑不溜溜的东西,便合拢双手把它拉出了水面。
出了水面,他才瞅清,原来是条二斤多重的大黑鱼。他疯了似地把黑鱼扯碎了好几截,还不解气,又用嘴狠狠地咬了几口,弄得嘴里一股黑血。
发泄完了,他便平展四肢,仰卧在水面上,狠狠地闭上了眼……
五
一阵风吹来,他的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上了岸穿好衣裳,似一个醉汉摆摆摇摇地向大河滩上走去。
猛然间,他发现小道儿上一前一后跑来两个人,他使劲揉了揉眼,瞅清了在前面跑的那个正是李凤英,后面晃着的那个“葫芦头”就是柴鹤湿。
一见柴鹤湿,他刚刚被河水浇灭的火气蹭一下窜了起来。心里暗骂道:“好你个狗日的!”他迈开大步叉子迎了上去。此时的李凤英正被柴鹤湿追得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一见白梦秋站在了眼前,那真是像见了久别的亲人般,眼泪唰地一下涌了出来,嘴里哽咽着,“哥哎……”
“甭怕,哥在这。”白梦秋的声音瓮声瓮气的。
柴鹤湿脚下轻飘飘的,像腾云驾雾,又像是踩着一团棉花套子,心里美滋滋的,瘦瘦的脸上带着满足的坏笑。他还沉浸在刚才闹秧歌的情景里,回味着搂抱了李凤英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的感觉,那香甜的味儿好像还留在嘴唇上。
想着美着,柴鹤湿伸出舌头沿着自己的嘴唇舔咂了一圈儿。正想美事儿的柴鹤湿冷不丁被一声大喝惊醒了,他定睛一瞅,个天爷,白梦秋。他也就是一愣怔,地痞无赖的那股子劲头儿立马冒了出来。他把狗眼一瞪,“识相的,赶紧麻溜地一边呆着去,甭惹得小爷不耐烦!”
白梦秋往前逼了一步,咬着牙说:“去你娘的,今儿就揍你了!”
见白梦秋这副天地不怕的样子,柴鹤湿有些心里没底了,他嘴里怯怯地说:“揍俺,你凭啥,俺又没有招惹你。”白梦秋哈哈一笑,“揍你,还为啥,你心里清楚得很。”说着,大拳头就砸下来了,“咚”的一拳砸在了他的瘪胸脯上。
柴鹤湿一个没防备,蹬蹬蹬后退了好几步,差点趴下了。
“好你个杂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白梦秋不再和他废话,冲上来就又是当胸一拳,边打边骂道:“这一拳打你是你骂俺是杂种,你才是真正的杂种!”
“咚”一声,打出重重的一拳。
“这一拳是你爹个老狗日的徇私枉法,不让俺闹秧歌!”
“咚咚咚”,连着又是三拳。
“你个杂种,狗胆包天,看俺不剥了你的狗皮!”
柴鹤湿瘫在地上,嘴里爹娘奶奶地哼唧着,好半天爬不起来。
“哥,咱惹祸了!”李凤英吓得声音都颤抖了。
“怕啥,怕就不揍他了!”打了柴鹤湿,白梦秋觉得给李凤英洗了冤屈,心里的肝火算是发泄出来了。
“年年有一个三月三,王母娘娘庆寿诞……”白梦秋嘴里咿咿呀呀哼着,他伸出手一把拽住李凤英的手,得胜将军般往村里大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