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点】带我去塞伦盖蒂大草原(小说)
胡亚峰感恩于莉亚给他带来的美好感觉。他悄然回馈给莉亚的是在不忙的时候教她几个汉字,跟她说上一会儿中国话。给她讲中国文化,讲万里长城,讲兵马俑,讲各种美食等等,尽可能的推销中国。还给她讲工作上会遇到的难题,教她少走弯路,快速成长。
每每一说到美食,胡亚峰的心口又是疼痛。郑秀荣可是美食专家啊,做得一手好饭菜。每次他从外面回到家里,准能胖了好几斤。胡亚峰当今的壮实跟郑秀荣的精心喂养也脱离不开关系,没有她的美食,他是吃不了现在这么结实丰满。胡亚峰按住胸口的疼痛继续给莉亚讲美食,讲中国的山山水水,唯独不再讲郑秀荣,只字不提。
莉亚聪明伶俐,胡亚峰说过的话她都能铭记于心,愿意做一个忠实粉丝和聆听者。胡亚峰不提郑秀荣的事,莉亚也很识趣的不问。那是他的隐私,不问也罢。即使知道了那又能怎样,与己无关。与其打听他的过去,不如花时间面对现实和未来。
莉亚被胡亚峰声情并茂的描绘给迷惑住了,闪动着明亮的眼眸做出惊讶的表情,表示以后一定要去中国,如果可能就嫁给中国男人算了。莉亚眼里的那份纯情,胡亚峰是看得见的。他已是四十三岁的年纪了,什么不懂?
胡亚峰还透露自己会功夫,在办公室里展露了几个招式给她看。可把她崇拜的五体投地,只差尖叫起来了。
胡亚峰的确是会真功夫,打小起就开始追随小叔练习咏春拳,稍大后又学会了截拳道。参加过几次武术大赛,也拿到过奖项。胡亚峰的父母不愿意他像小叔胡燕飞那样只会拳脚功夫,便无其他建树,终止了他的武术梦想,逼迫他循规蹈矩的学习,按部就班的生活。强迫他进入了不愿意去的大学,从而干起了他不喜欢的行业。一切都在父母的干预下改了方向,变了道,从而拥有了今天这样的局面。
如果不是受到父母的干涉,胡亚峰想自己的人生应该是另一种活法,不是武林高手,起码也会是一个武术达人。父母把他对武术的爱好当做强身健体的运动,从来不让他把武术当成事业来追求。很多时候,胡亚峰都在想自己的一辈子究竟是活了一个什么?如果不安父母的要求追随他们的脚步去公司上班赚大钱,不按父母的要求结婚娶郑秀荣,也就不必沦落到中年丧妻的地步。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人生,总会遭遇种种的挫折和阻扰,胡亚峰是这么想的。
莉亚如此兴奋,是因为她也会跆拳道。她练习已有多年时间,具备一定的杀伤力,打几个一般的壮汉是没有问题。能遇到一个懂功夫的人,莉亚自然是兴奋了。
胡亚峰问莉亚为什么学习跆拳道,莉亚说是为了防身和健体。这个国家坏人太多了,要自己保护自己才真正的安全。莉亚把自己摆成了一个S造型,告诉胡亚峰,她的好身材可不是随随便便能拥有的,是锻炼出来的效果。果然胡亚峰没有猜错,莉亚的好身材就是锻炼出来的。只有强于锻炼的人才能保持住完美的身材。
其实胡亚峰比莉亚还要兴奋,能在这个地方遇到会跆拳道的人不容易,而且还是自己的女秘书。胡亚峰兴奋,但仅限于内心。他可是她的上司,可不能喜形于色。
莉亚再次看胡亚峰的时候,脸上多了一份神色,眼里也多了一份不安,一丝丝被咖啡因刺激的雀跃闪过她的瞳孔。胡亚峰暗吸一口气,为莉亚眼里的不安和雀跃感到有一丝丝担忧。不过胡亚峰很快又把担忧丢弃了,他深知一个小女生的心思,对一个会几下子功夫的男人的崇拜是不可避免的。就当做是崇拜吧,况且他也不是一般人,是一个领导,是一个大个子会武功的中国男人,是一个还有几分姿色又成熟的中年大叔,这样的男人能不撩动一下少女的心扉吗?
埃塞俄比亚的雨季正当时,这座城市又在海拔高的地区,隔三差五下着大雨。在中东待了好几年时间了,下的雨加起来还没有来到这边一个月的多。让胡亚峰很是喜欢这样的气候,喜欢这样的雨季,从里到外都被滋润着,身心跟着湿润和营养开来变得愈来愈水嫩。
胡亚峰发觉自己原来还是喜欢下雨天。喜欢听雨的声音,滴滴答答的雨点落下,像是有人在倾诉心思。夜里窝在单身宿舍里的大床上,听着窗外雨声的胡亚峰就会想起郑秀荣的点点滴滴,以及她生前说过的那句“带我去塞伦盖蒂大草原”的话在耳边回响,清晰而又响亮。
听着雨声,想起远去的岁月,身在异国他乡的胡亚峰感叹年华的流逝,愁上心头,他也时常想起蒋捷的《虞美人听雨》。每到夜阑人静的时候,听着雨点落在窗外的声音,他就念叨起: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没有带郑秀荣去一次塞伦盖蒂大草原,这是胡亚峰犯下最大的错误。他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怎么弥补都无济于事。他知道,郑秀荣也不会原谅他。一辈子就那么一个小小的心愿也没有完成,就那么匆匆地走了,阴阳相隔,永不再见。
他一定要去一趟,哪怕是倾家荡产也要去一趟。他并不需要倾家荡产,要去只是一个小动作而已。胡亚峰伸手去触摸戴在胸前的那颗吊坠。吊坠是郑秀荣在结婚十周年的时候订制,是两个人的生肖,小老虎。小老虎还刻上了两个人的名字,各有一枚。吊坠是空心的,头部可以拧开,能放上些许小秘密。那年十周年纪念日他不在家,正在地区公司组建一个新项目。两枚纪念吊坠一直躺在首饰盒里,直到回来休假时两个人才佩戴上,一直伴随他到现在。郑秀荣的那一枚已经被他收藏起来了,藏在了只有他知晓的地方。
胡亚峰在郑秀荣花火后,取了少许骨灰装在了小老虎里。这么多年来,他把郑秀荣带在了身边,形影不离。胡亚峰一触摸到吊坠,仿佛就是触摸到了郑秀荣的脸庞,触摸到了她的灵魂。五年了,一千多日日夜夜,胡亚峰无时无刻不在惦念着她。五年来,父母岳父母也劝他给胡正找个后妈,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庭。但被胡亚峰拒绝了,郑秀荣没有从他的心里走出去,那么个小地方装不下别人。他是爱她的,发自内心爱她,也爱她的家人。到如今,他依然把她的父母当成自己的父母。胡亚峰在郑秀荣的坟前发过誓,会等他们老了不方便的时候照顾他们,直到百年以后。
五年来,胡亚峰禁锢着自己的欲念。不少仰慕他的女人,仰慕他的工作能力和成熟度,仰慕他的外表和男子汉气质,主动追求他。他这个年纪的男人,正是招蜂引蝶的最佳时期。残存的青春在身上涌动,成熟的魔力也慢慢张开,两者相互映衬下,散发着迷人的光芒,一缕缕渗透进一些人的心房。但胡亚峰无动于衷,心如死水般沉寂安静。他独自品味着那份孤傲的寂寞,和无人知晓的涩涩酸楚。谁能知晓这个大个子男人的心事呢,除了他自己外,再也没有人了。她们喜欢他,追求他,不过是被他的职位光环迷惑,不过是要得到他高大魁梧的躯体,不过是看中他成熟撩人的外表,她们并不懂他的心扉和隐匿的秘密。他还不想使自己变得这么肤浅,他宁愿孤独寂寞,让人误以为他高傲着。
没有去一趟大草原,或许他会一直孤寂下去。也或许会一直封锁住心门,直到自己垂垂老矣。其实他完全可以早就去了,不用等到五年以后才做打算。去塞伦盖蒂大草原,不过是一张机票的小问题,又不是买不起。这五年来,胡亚峰硬是没有去。他被郑秀荣给赌在了心口,下不了决心。这一次他能下决心走,一是被单位的女同事不断骚扰追求,二是他多年来的好友癌症,于三个月前离世。多重因素的结构下,胡亚峰才下了狠心豁出去了。这对胡亚峰来讲似乎是很牵强的借口,往往一些事情偏偏是如此,对有些人来讲越简单明了的事情反而是越麻烦复杂。性格决定了一切,别看胡亚峰人高马大的一个人,他是那种从小娇生惯养后被养成了优柔寡断性格的人。要不然,他也不会在与郑秀荣的十几年婚姻里一次都没有满足她的愿望。换了别人,家境这么优越的条件下恐怕是把脚步走遍了整个大非洲了。从小被父母当成宝贝养育长大的胡亚峰除了在工作上厉害以外,其实他对私生活是个超级无知的低能儿,事事须有人帮忙办理妥当,更需要有一个人在背后推动他前进。郑秀荣活着的时候有她帮忙,她一脚登天后,他陷入进了泥潭,到举步维艰的地步。经过了五年的沉淀和被刺激,他逐渐成长起来了,终于能独自迈开步子朝前走去。
此刻既然已经到了非洲,一大半的心愿也完成了。胡亚峰按捺住内心的激动,他不能把自己要做的事情透露出风声去。在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项目部里,他还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有太多的事物需要保持神秘感。郑秀荣的遗憾是他的秘密,属于他和郑秀荣之间的秘密,不能随意告诉任何人。这个秘密连双方的父母以及儿子胡正都不曾知晓。唯独他们两口子知道,像天机不可泄密,怕人知晓从而破坏了那份美感。
胡亚峰睡不着。他伸手按亮台灯。他把放在桌子上的钱包拿过来,打开。钱包里有一家三口的照片。照片被他用封膜封住了,很好的保护了照片。相片放在钱包里,每年封膜被磨损后更换一次新的。单位什么设备都齐全,他自己动手更换,以至于照片年年看起来都像新的。
胡亚峰拿出了全家福。五年以前的全家福,那时候的儿子还是一个小小少年,一脸稚气。那时候的郑秀荣青春还在,浑身散发着青春美少女的靓丽,光看着都能养心养眼。
全家福,再也不是完整的全家福了,少了一个女主人的身影。胡亚峰盯着郑秀荣看,看她的微笑,看她会说话的眼睛,看她俏丽的脸庞,看着看着仿佛就看到了郑秀荣从照片里出来,向自己走来,呼喊着他,在他的面前撒着娇说:“老公,带我去塞伦盖蒂大草原,我要去看动物迁徙,我要在草原上放飞自我……”
耳边回响着郑秀荣的声音,胡亚峰感觉到像是有一只手伸进了胸膛抓住了他心肝的某一根神经在拽动,喉头一紧,两行热泪夺眶而出。五年来,胡亚峰自己也记不住是第几次这样伤感流泪了。他也知道伤感流泪是没有用的,无法挽回妻子的生命。但他还是控制不住对她的想念,控制不住悲痛的泪水奔涌出来。
三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的功夫里,胡亚峰来到新项目部一个多月的时间了。
新项目里的活不算忙碌,但胡亚峰也需要时常去现场考察实际情况。路途遥远,早上八点多钟出去,往往要到下午三四点钟左右才能回来。因一次出去要转几个现场工地,一路过去几乎不能停歇,胡亚峰与同行的人一般是饿着肚子,直到回到项目部才能有饭吃。莉亚把这一切看在眼里,记在了心里。
在后来,出门去现场前,莉亚都会让胡亚峰把她带来的水果带去路上吃。帮他洗干净,装进他的背包里。胡亚峰不好意思一个人吃,好几次带去的水果又带回来,悄悄带回宿舍里去了。每次想起莉亚给他装水果的时候,胡亚峰心里也是暖融融的,如一缕春风拂过荒废的心田,长出了一片青草。那种触碰心灵的美好感觉,已经消失五年了,在远离祖国的异国他乡竟又春回大地般从冰冻的泥土里钻了出来。一丝不安并随着一丝快感从他的灵魂深处悄然滑过,如流星般稍纵即逝。
五年来没有人这么体贴温暖他孤独的灵魂了。莉亚的一举一动都在触碰他的底线,触摸他的心扉。胡亚峰自己也觉得搞笑,四十三岁年纪的人了,波澜壮阔早已过去,立命于安分之中。内心里忽然间好像冒出了星星火火,一点一点在跳动着闪亮着,随时可能碰撞在一起组合成巨大的火花,然后在心底熊熊燃烧开来。胡亚峰很害怕,他可不愿意被烧的粉身碎骨。但他又隐隐里感觉到好像要发生什么。因为心底着实在开始回暖,如一湖静水被春风解冻,漾起微波粼粼,一直漾到了岸边。
胡亚峰的这种感觉在中东地区公司是从来没有过的。任由一个个痴情女子对他发起凌厉的攻势,他的心里都是一潭死水,漾不起丝毫涟漪。就连有人夜半三更来敲门,他都能装作睡成死猪样不回应,没有半点心动和躁动。胡亚峰也为自己猛然生出的这种感觉感到奇怪,怎么会一到这个国家就有这样的变化?莫非,莫非是开始回春了,第二春要来了?还是要走出困境了,还是郑秀荣放他一马了?胡亚峰不禁问了自己几个很奇怪的问题。
项目部的活并不是很多,一周还能休息两天。这个国家局势不是很安稳,但这座城市里大部分人在休息的日子里还是可以结伴在白天出去游玩。
胡亚峰也出去。他内心的孤独和寂寞开始骚动,令他无法安心守候在宿舍和办公室。他跟项目部的几个领导组团结伴,带上保安和当地司机四处游荡打发时光。
起初的时候,胡亚峰还跟他们一起出去,总被他们打探家庭情况。胡亚峰对往事不愿意提起来,尤其是中方人员。他们一旦知晓了他的往事,就会传个不停,比网络传输的速度还要快。他们在远离家庭约束的地方,很多行为和思想都在放纵。一路上总会讨论关于女人的话题,看到女人们则会很放肆的看,然后再肆无忌惮的议论她们的身材,胸脯,长相,以及发生关系时的那种状态和动作,讨论得眉飞色舞,原形毕露。
去过几次后就不愿意再跟他们一起出去,找借口躲在办公室里或宿舍睡觉。胡亚峰觉得跟他们在一起过于粗鄙了一些,庸俗了一些,实在是无趣得很。他不是那样的人,他从来没有做过出格的事情,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他不能掉了档次,降了身份。他可是从小到大活在一个文明环境里,听不得那些下流龌龊之事。再后来对整个环境熟悉一点了,胡亚峰就悄悄跟莉亚一起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