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找两个学生下楼接我吧。”小杨给我发微信。
　　 我到班里找了两个高壮的男生，给他们下了命令，以后抬数学老师上楼就包给他们了。我们的教室在四楼，学生下去之后，我站在楼梯口等，离上课还有七分钟，不能提前五分钟进教室，会受到通报。终于听到楼下传来轻重不一的脚步声，夹杂着金属的敲击声，小杨双臂搭在学生肩上，像袋鼠一样一阶一阶的跳着，不过，他是单脚。两个学生被压得也够呛，呲牙咧嘴的。三个人头上都冒着汗，虽然是冬天。我赶紧走下去接过一个学生手里的拐，这拐，我熟悉得很呀，小杨已是它的第三任主人了。
　　 小杨的脚是昨天不小心摔了的，骨折，医生建议卧床，可是他不知道，我们学校的老师已经没有请假的意识了，带伤上班已成了理所当然。
　　 我看着手里的拐，心里酸酸的，拐呀拐，你的贡献不小呀，可是我怎么对你又爱又恨呢？这拐，原是我的。
　　 那一年的冬天，雪特别大，我骑着摩托车往学校赶，被浮冰滑倒，左腿压在了车下，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车弄起来，发现腿不是太痛，于是就又骑车去了学校，心里也没当回事，可是上课十分钟后，腿开始扎心的痛了，去医院一检查，脚踝骨折，只好请假了。假请下来了，我忐忑不安地在家歇着，我担的可是毕业班的课呀。学校的同事陆续来看我，一个个让我好好养伤。领导也来了，大概是在我歇了十天后吧，他们给我带的礼物中，有这个拐，是一对儿。
　　 好好养伤，别忘了孩子们在等着你呢，离高考可还不到半年呀。领导语重心长，拍拍我的肩，眼神似乎很复杂，我有点看不懂了。
　　 这是让我歇呢还是不让歇呢？
　　 孩子们的电话也一个一个打来了，老师，您怎么样了，我们想你了。
　　 终于在第十五天，领导又打电话慰问，小姜呀，怎么样了，啥时能回来呀？那拐用着还行吧？拐，拐呀，在家我哪用得着那个，老公照顾得周道的很，我在家可是公主。可是我再傻，也知道这是催我上班呀。老公说，去就去吧，好在你的教室在一楼，我送我接，不妨事。于是老公接送了我整整两个月。就算小心再小心，我的腿还是落下了后遗症，每到阴天寒冷，就会隐隐作痛。
　　 可是我这样带伤上班并没有成为模范，成为模范的是另一位老师。
　　 去年这拐已经借出一次了，也是高考前，只剩两个月了，复习班的李老师也摔了，一天假也没请，他的教室在五楼，要三四个学生轮换，才能把他弄上去。所以每到李老师上楼，这风景就来了，打着石膏的脚伸着，包得像木乃伊，学生们以各种看着不合理的姿势或抬或抱，夹着吭哧吭哧的喘气声，如果不是心里藏着酸楚，那可真是逗乐极了。
　　 有人把李老师上楼拍了照片，发到学校的公众号上了，随着上去亮相的，还有这副拐，李老师火了，家长们在下边的留言都是点赞和歌颂，学校大会宣传小会讲，号召大家向李老师学习。
　　 于是，当另一年轻老师被车撞了之后去向领导请假时，就被批评了，李老师伤那么重都能上班，你有必要请假么。年轻老师哭着，每天让老公接送，老公没空了，找亲戚帮忙，受伤的腿反反复复不能好，搞的人家撞人的都不愿出医药费了。
　　 从此，受伤不请假成了惯例。
　　 这拐几次出借，如今小杨用着，我这心里直打鼓，年轻轻的小伙子，可别像我一样落下后遗症呀。我抹一把泪，进教室上课去了。
　　 中午，疲惫地坐在沙发上，电视里正报道着一则新闻，某医生因连续奋战给病人做手术，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