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家，一个人坐到电脑前，默默地看着电脑屏幕，一天的工作下来，我知道什么叫心累。
　　 我清楚，我宁愿身体累也不想要心累。
　　 她走进来，说真累，我没有吭声，她今天帮我姐去炸麻糖了，因为外甥要结婚了，需要走亲戚。
　　 我知道她累的时候喜欢让我知道，但我还是没有吭。我知道假如我搭了她的话茬，她会把今天一天的事情，诸如今天用了什么锅，炸的什么麻糖放了多少油，姐姐又说了什么，在路上碰见了同学和狗，家门口的青菜生了虫之类的话一股脑地倒出来……
　　 我清楚，她和她类似的女人通过说话就能够解乏。
　　 但我这个时候真的不想说话。
　　 她像非常渴望的样子半倚在床上请求我，给我去倒一杯茶吧。
　　 我完全可以去，而且往常都是会选择去。
　　 但我眼睛盯着电脑屏幕最终没有动。也没有回答。
　　 她知道这不是生气的信号。只是表明我不想说话。
　　 我没有吭。
　　 我清楚，她不是给我生气，她只是在平静中找一点说话的乐趣。
　　 然后，她就上楼了。我听见她那有点疲惫的脚步声。
　　 半个小时后，我把一大茶缸的茶端了上来，而此刻她已经安生地睡着了。
　　 我知道她喝水的习惯，往往在睡醒之后……
　　 都说日子的无趣，但还是有人能够把日子做成像拉面一样的悠长，筋筋的，弹弹的。
　　 我知道她喝水的习惯。
　　
　　 ◆故事就是我们存在着的乐趣
　　
　　 1990年的雪大，大的有点超乎想像，到了阴历年，竟然就成了暴雪，半尺多深了还没有停的意思。
　　 初三，媳妇说，雪再大也得去她爸妈那里，我开玩笑，啥亲戚不亲也不能不亲丈人。然后就准备年货走，自行车是肯定不行了，小四轮那时还是高档消费咱家没有。再说过年人家纵是借咱也不好意思用，人家也有丈人啊。
　　 我说媳妇，一会儿我去老院把咱家的小马车弄来，咱赶马车去得了，媳妇说太中了，下恁大雪也只有小马车保险。
　　 一会儿功夫，我把家里的大黑骡就套上了辕，在新院，装了年货，又铺了草苫，搂了一套被子铺盖，让只有两岁的小蒙和媳妇躺到车的温暖里，我就向25里外的丈母娘家出发，雪大，路上串亲戚的人车又多，刚暴发起来的户都有了摩托车，乱窜乱跑，我害怕惊了牲口没有敢坐车，就穿了个黄大衣咎了僵绳和骡子一起走，因为经常在地里和骡子一起干农活，我脾气不好，常常用鞭打这偷懒的东西，这乌嘴骡就给我吃上了劲，我一拿鞭他就抖蹄踢腿，所以在家里就没有捎鞭，孩子老婆都在上面，因之路上处处小心，七八里下来，就弄得一身汗一身泥，路上，偶尔碰见发达了的同学骑着个摩托车，耀武扬威地打招呼，就很不好意思地回应一下马上加快了脚步。
　　 十一点多，到了县城西关繁华的路段，车辆人更多，把雪路都撵成了溜冰场，我见牲口走都开始滑了，心里就更紧张了，一步不离地和黑骡齐头并进，为防止他撒丫子，我隔一会就挠挠他的脖子，可到赵场还是让我吓了一身冷汗，一个孩子扔了一个炮竹差点让牲口炸了群。
　　 快一点了，才到了丈母娘家，媳妇在车上睡了一觉，说真舒服，比摩托车暖和多了，我心里说，你放屁，真有个摩托车冻你你心里也是高兴，谁不知道虚荣心的满足，对女人来说就像鸦片一样兴奋。
　　 眼睛一眨巴，这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只所以想起来，是缘于昨天的一件事。我年轻时候的一个同事，再嫁，可没有多长时间就再次告吹。她找我，说两方面的条件都不错，人也都没有啥毛病，可为什么就过不来？我告诉她，条件顶个屁用，除非一开始你就盘算着给条件过而不是人过。
　　 而给人过你给他之间就得有故事，哪怕是曾经很不好意思的故事，没有故事不要紧，可一但在一起了一定要有故事，如果在一起好久还没有故事，那么我相信他给别人同样也能过。
　　 年前，去郑州和一个作家相聚，谈到好的作品的标准时，他说，好作品最重要的是要有故事，返回的时候一个人想想，人在社会中，家庭里，哪一样美好的东西该没有故事的要素。
　　 故事就是我们存在着的乐趣啊。
　　 写到这里，悠然就想起了，二十年前漫天飞雪中穿着烂黄大衣拽着僵绳的狼狈不堪。
　　 你不敢松啊，老婆孩子可都在车上啊。
　　 她们可是我活着的最最有趣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