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爱】又闻蛙鸣(散文)
喜爱听歌,听音乐。一首动听的好歌,一支美妙的曲子,一台高水准的歌舞晚会,会让我爱得痴迷。“音不过五,五音之变不可胜穷”,美妙的声音,在角、徵、宫、商、羽五个音阶中冲击你的耳膜,萦回于你的耳际,陶冶你的情操。然而,我更爱听另一种声音——蛙鸣。一个人去野外,漫步小径,徜徉田边,于茫茫原野、静静溪林中,听天籁之音,其间天然趣味绝非平素一首歌一支曲可以比拟的。
多少年没有听到如此美妙的声音了。儿时在江南老家,就常与蛙们为伴。夏夜,我和三妹在后院门口,睡在凉席上,边乘凉边听四太太唠叨。一轮明月如脸盆一样挂在头顶上那块天上,荧火虫的光亮在夜空里游荡,喧嚣的蛙声一轮接一轮,如柔软的波浪从四面八方向涌来,如童话世界中的无忧国。突然蛙声戛然而止,四太太从膝盖上抬起昏睡的头说:妈妈回来了,我们不信。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就能听到小路上响起“咚咚”的脚步声,上夜校的母亲带着识字本迈着小脚回来了。盼回了妈妈,我们便在蛙的催眠曲中进入梦乡。
喜欢青蛙那青青的背,突起的眼睛,健壮的腿。尤其喜欢那种体型极小的小蛙。猛不丁地,碧绿油亮的身影纵身跃起,在空中一闪,扑通扑通地跳进童年的梦里,在心海激起一簇又一簇水花,荡起一片又一片涟漪。记得一次到浅水边舀回一碗小蝌蚪,碗撞翻了,小蝌蚪撒落一地,奄奄一息。母亲赶忙过来,把小蝌蚪一个个捡起来,放回水里。从那时起,母亲就告诉我们,青蛙是捕虫能手,专吃害虫,不能伤害它。
平素我爱听蛙的欢笑、蛙的诉说、蛙的低吟浅唱。有机会专心听蛙,还是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支农小分队了。天欲雨,暮霭躲进云层,轻纱一样的薄雾飘浮着,袅袅炊烟,弯成一个大大的“z”字,倒映在池塘里。小鱼儿在水草间游来游去,时而翻出一片涟漪,时而吹出一串水泡儿。几丛芦苇在水中随风摇晃。看不见蛙的影子,却听得蛙声一片。我相信,我能听懂我的爱蛙们的语言。初听似乎杂乱,再听就听出有一定规律,是精心组织,紧密配合的,而非各自乱唱。雄蛙鼓起口角两边的声囊,雄壮、洪亮地领唱,众蛙伴唱、齐唱,引来众多的雌蛙前来,“咯咯”地回应。似恋人久别重逢,喜出望外。如亲人把手言欢,嘘寒问暖。春天是蛙的天堂,也是它们谈情说爱的时节。蛙们远比人类率真,不扭揑作态。一方有情,便可以把“爱”大声地嚷出来。另一方有意,则温柔地回应。情歌唱和,衷肠互诉后,即两情相悦,喜结连理。一阵卿卿我我,情感交融,便会子嗣满塘了。
炎热的夏天,蛙鸣则是另一番景致。幼蛙已经出生,小蝌蚪丢掉了尾巴,长成父母的模样,一家人叫起来,少了些初恋的甜密,多了些生活的满足。夏日的夜晚,蛙们忙完了一天,也该是它们休息的时候,那叫声闲适、逍遥。这时听蛙,眼前会出现一棵大树,树荫下围着男女老幼。那蛙声便是一阵阵爽朗的欢笑。再有一支竹笛,让整个小村都醺醺欲醉了。
蛙们叫得最欢的时候,是在大雨过后。每当这时,就会有几十只甚至上百只青蛙“呱呱……呱呱……”地叫个没完,有高音、中音、低音之分,甚至还依稀出现花腔。有的蛙喉咙里发出连续的富有弹性的声音,如少数民族歌手的藏式绵羊颤音。“你方唱罢我登场”那才是名副其实的大合唱。那雄浑的鸣唱,声震数里之外,如三伏天敲打莲叶的急雨,是千里草原万匹奔马的飞蹄,像千尺飞瀑迭落涧底的乱玉,似无数重槌击打我的心鼓。此时,胸间渐次开阔起来,眼前会出现连绵的山,翻滚的云,奔涌的海,千帆竞渡的江河,满园盛开的花。此时,世尘中一切荣辱得失全部抛却,就有学它们鸣唱的冲动。
突然有一天,霜打秋草,蛙声沉寂。进入冬季,更有冰雪严寒,蛙们只得蛰伏于地下。此后的很长的时光里,也会看到蛙们的身影,听到蛙们的鸣唱,只是越来越少,再以后蛙类更遭到前所未有的厄运。先是把青蛙改名为“田鸡”“癞蛤蟆”,然后免去它“捕虫能手”“害虫天敌”的光荣称号,剥夺它捕捉害虫的权力,让农药取而代之。既杀死害虫,也杀灭青蛙,人类也难逃其害。最令人发指的是,把它当作釜中粟,盘中餐,或红烧,或白煮,美名为“健美肉”。一个个脑满肠肥者张开一张张血盆大口,吞噬幼小的生灵。见之,于蛙凭空生出相惜之情来。市面上,大街小巷中,人们公然叫卖蛙肉。路边地摊上,剖肚扒皮,斩头去尾,现做现卖,血淋淋的,令人目不忍睹。直觉得那血肉模糊的已非蛙之身,乃我儿之身了。这高等而热血的人远不如低等而冷血的蛙,其残忍,竟到如此境地,以致于连蛙都不放过。也难怪,在那个人命可以草菅的荒唐年代,“牛鬼蛇神”们的性命尚不保,何况小小的蛙们!尽管有识之士大声疾呼保护青蛙,尽管有人宣传青蛙体内有双槽蚴寄生虫等大量病害,可谁听你这一套?记得那年有一次吃请,琼浆玉液,海陆毕陈,还赤条条端出一盘像人的胴体一样的东西来,我吓了一跳,愤而离席。大概是过于直率、迂腐,惹得众人耻笑,成了酒后谈资,多持贬损的之意,谓之小题大作,哗众取宠。
自从那位老人去南方走了一圈,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拂祖国大地,革旧图新,开放搞活,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大开发之花遍地开放,万里山河发生翻天复地的变化。家国从穷变富,由富变强。
然而,蛙们并未因此而过上好日子,它们居住的地方并未改善。有些地方竭泽而渔,过度开发,只要效益,不顾自然环境保护。有些贫困地区也许是穷怕了,宁叫毒死,不要饿死,招商引资引进高污染企业,有毒有害的废气、废水污染江河湖海。以牺牲自然环境为代价,片面追求经济效益的提升和地方经济的发展。
有幸的是,国务院在上世纪90年代中期,就开始提及生态文明,然长期以来,由于种种原因,很多环保措施没有得到应有的落实。官方数据显示,2006年中国化学需氧量排放总量居世界第一,远远超过环境容量。全国七大水系监测断面中62%受到污染,流经城市的河段90%受到污染。
然我的爱蛙情结并未了,每到春夏时节,我的爱蛙们就像远行的朋友,虽然杳无音信,却总在我的梦中萦回。那年农村亲戚来访,我特意问,还有青蛙叫吗?“哪儿还有呀,到处都撒农药,早死光了。”得到的回答让我大失所望,但又不甘心。东边的响水湖有水,那里能无蛙么?我踏着破车,吱呀呀地去了,无功而返。但我相信,蛙这生灵,是善物,是农作物害虫的天敌,一生都在守卫着田野和稼穑,上天是不会就这么轻易让它们灭绝的。
可喜的是,新长征的领跑者们已经清醒地认识到,保护生态环境刻不容缓。党的十七大第一次把“生态文明”这个概念写入政治报告。提出了要“建设生态文明,基本形成节约能源资源和保护生态环境的产业结构、增长方式、消费模式”的新要求。批判反思了环境污染的代价,强调要建立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关系。十八大进一步明确坚持节约资源和保护环境的基本国策,坚持节约优先、保护优先、自然恢复为主的方针。把着力推进绿色发展、循环发展、低碳发展,推进生态文明建设作为转变经济发展方式的重点任务,放在突出地位,融入经济建设、政治建设、文化建设、社会建设各方面和全过程。并首次提出促进全民族生态道德文化素质的理念。保护自然环境,促进生态文明,已经成为全党全民的共识。近来,习近平总书记又提出“要大保护,不搞大开发”,这无疑是一锤定音,为新时期改革开放和发展方式转型指明新的方向。
如今,“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已成为各地生态文明建设的口头语。就我们这个小城,环保已是地方政府的重头戏,绿色发展,从曾经的选择题变成了现时的必答题。“生态立县”,创建文明县城,农村环境整治,“森林小镇”“森林村庄”,“一片林”工程,河长制完善水治理体系,疏浚黑臭河道,整治燃煤锅炉,“263”专项行动……一系列举措大力推进生态文明。过去污染较为严重的陈港化工园区,也加大减排清污的投入,向生态园区转变……
生活在小城的人们明显感觉到生活环境的变化,再也闻不到化工厂的异味,街道上脏、乱、差已经是过去时。前几年刚看到喜鹊的身影,感到惊讶,现在已经司空见惯了。一个月前竟然看到久违的大雁排成人字形,掠过天空……
昨日小雨初霁,从老响中跨过双园大桥,沿斜坡拾级而下,徜徉通榆河畔,忽然传来两声“咯咯”声。是蛙鸣吗?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由得驻足聆听。沉寂了一会儿,“咯咯……”又叫了起来,声音来自左前方,河堤下的一片洼地,里面积满了雨水,水边长满了野花小草。真的是蛙鸣!片刻,一只蛙跟着“呱呱”地叫了两声,叫声刚落,其它的蛙同时叫了起来。一蛙领唱,众蛙唱和!不觉一阵惊喜。蹲在河堤上,屏住呼吸,静静地听。然后循着庄户人家菜园间的小径且行且听,心中分外舒畅。待到近前,蛙声戛然而止。我知道,是我这个不速之客打扰了它们。蛙这善物生性忠厚,它们受够了人类的折磨。它们一定没有弄明白我是敌人还是朋友。我不敢惊扰它们的雅兴,只有选择离开。刚走不远,蛙声又起。随着我的脚步声,蛙声此伏彼起,像是在轮唱。不舍地离去,蛙们便来了个无伴奏大合唱欢送我了。
“雨过不知龙去处,一池草色万蛙鸣”,侧耳聆听,依栏眺望。春云霭霭,一抹斜阳映入通榆河的源头活水中。水光天色,交相辉映。小楼,村舍,掩映在无边的绿意中,怎能不令人心旷神怡?让我们年年在稻花香里,听取蛙声一片。让绿色成为我们深爱的祖国永恒的发展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