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荷塘“PK大奖赛”】有条苦不尽的河流是母亲(散文)
一
母亲家在山东文登的一个渔村,兄弟姐妹七人,母亲在女孩里排行老二。
姥爷古板,脾气火爆。他在家时,母亲她们大气都不敢出。姥爷从外面回来,走到大门附近,小脚姥姥在院里瞥见了,总慌慌张张跑到屋里,压低声音提醒:“别撕气(打闹的意思),他回来啦!”刚才还有说有笑的几个小兄弟姐妹立刻便鸦雀无声。
母亲的童年,是在胆战心惊中度过的。
母亲仅上2年学,固执的姥爷就不让她念了。他的观点是:一个闺女,读书没用,早晚还不是嫁人!不到10岁的母亲每天坐家给别人补渔网挣几个小钱补贴家用。我小时候常常听母亲感叹:摊上一个糊涂爹呀!要不,我多念几年书,命运就不会这样了!
19岁那年,姥爷做主,硬是把母亲嫁给了俺爹,姥爷相中俺爹会熟皮子的手艺。
俺爹家离母亲家几十里,是个靠山的穷乡僻野。母亲嫁了过去,每顿发都吃发霉的地瓜干,生活别提多拮据了。每每回娘家,母亲都要埋怨,姥爷总是有理,从不承认母亲的婚姻是个错误,柔弱的姥姥只能抹泪劝慰。
我2岁时发高烧奄奄一息,母亲一大早出门,跑到下午才凑几个钱,抱着我与爹一起赶往医院。
祸不单行,我的病刚好不久,俺爹得了不治之症溘然长逝了。
姥爷已去世,姥姥好几年前就跟小姨在辽宁抚顺生活了,母亲叮嘱好大哥、大姐、二姐、二哥在家,领着我投奔东北的小姨,寻找出路。
二
小姨夫妻就是个普通工人家庭,有2个孩子,加上姥姥,一家5口,挤在一间本来就很小的平房里。
姥姥一筹莫展,只会唉声叹气。
母亲让小姨在工厂帮找工作。那时工作很容易找到,但工厂不提供住处。
小姨说:“二姐啊,你一人工作,那点微薄收入也没法养活5个孩子啊!再说没房住哪,还是找个人家吧。”
介绍了几个工人,一听拖儿带女6张嘴,都吓得没有了回音。
城里不行,就去乡下。
介绍的男人,不是放羊的,就是杀猪的,母亲不乐意。
母亲说屠夫心狠,怕孩子受虐待。
一晃,在小姨家呆了3个多月,一点头绪没有。
家里还有哥哥姐姐,这么久了,咋样了呢?母亲日夜惦记思念,满嘴起燎泡。
忽然一天小姨的一个朋友说新宾有个男人,老婆死多年了。
母亲听了详细情况不同意,姥姥犯愁地劝说:“你5个孩子,没人敢娶你。这个人同意,你就跟他吧。”
万般无奈,为了5个孩子,母亲来到这个偏远村庄,嫁给了继父。
老家里俺爹治病欠村里几十元钱,村里强行拽14岁大哥在契约上按下鲜红手印,以房抵债,一分钱没给找回,大姨夫帮助将哥哥姐姐从山东老家送到东北。
东北的冬天,几乎就是吃酸菜。母亲是山东人,一直吃不来这个味,给我们做酸菜吃时,她自己每次都蒸点白菜对付。
清贫日子过惯了,母亲基本不咋花钱。家里青黄不接时,市场的菜再便宜她也不买。
三
89岁那年,母亲搬动一个大南瓜摔倒了,髋骨骨折。
这一跤,母亲再也没能起来,精神恍惚,说话含糊不清了。
以前,对于死亡,我毫无概念,我一直觉得死亡距离母亲那是遥遥无期。一天,母亲指着炕琴柜上一个大纸箱子比划着,意思是告诉我她要死了,那是她的寿衣。我和大姐这才打开箱子看,发现一件她60多岁时穿的蓝色旧毛料裤子整整齐齐地放在里面,我愕然:天啊,这是寿衣?
母亲即便要走了,还在想着节俭,我和大姐潸然泪下,急忙去市里给母亲买了一套崭新的衣服。
母亲的一生就是一条苦不尽的河流,苦了一辈子的母亲就这样悄然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