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哑巴其实姓徐，因是启海人，其父入赘沈家，从沈姓。沈哑巴是家中老二，父母早逝，姐妹和一小弟都已结婚成家另居。哑巴的小日子过得滋润，村里随处都听到哑巴的哇哇声。
　　 沈哑巴就一个人住在老房子里，守着几亩土地，不长粮食，只长豆子与青蒜。倒也会享清闲，收种都是叫邻居帮工，工钱照付。
　　 父母在时，哑巴讨过一个老婆，是一船女，五官端正，手语灵巧，劳作也是一把好手。哑女是自己撑着小船装的陪嫁嫁过来的。人进洞房，船系码头。哑巴和老婆整天窝在房里，不出来。哑巴的妈妈心疼儿子精力过于分散，怕伤了身子，就用手语哑巴节制一些。哑巴和妈妈大吵，连连摇头摆手。哑母就每天晚上在哑巴房间里放一竹躺椅同卧。哑巴怎么也赶她不出。
　　 哑巴的女人怀孕，哑巴喜形于色。逢人就发烟，哇哇哇手舞足蹈，最多的一个动作是手切在耳下，拍拍自己或者对方的肚子。大意是他老婆有喜了。
　　 哑巴老婆生孩子了，女的，五官端正，耳聪目明。哑巴一家人喜笑颜开。有一夜晚，哑巴夫妻俩激情以后疲惫不堪，双双沉沉睡去。不料将已经六个月大的女孩生生压死。哑巴一家哭得好伤心。哑巴逢人就哇哇并手语叙述不幸。
　　 月余，情绪刚刚好一点，哑母又将小小竹躺椅搬进了哑巴的房里。没过几个月，哑巴的女人不见了，一句话一个字也没留下，小船还静静地系在码头，人回娘家了，怎么也不回来。
　　 过了三年，哑巴的妈妈也走了。哑巴一人在家，日出日落，脸上总挂着一行泪痕，村里以往随处可听到的哇哇声，少了。哑巴的兄弟姐妹隔三差五地回家看看，四处张罗着为哑巴说亲，始终不能如愿。哑巴渐渐变老。
　　 哑巴的几亩地，一年两季，都是经济作物，收成不错。每年足够万元。哑巴一个人吃饭，全家不饿。抽烟，开摩托车，村子里渐渐又听见哑巴的哇哇声。有一年夏天收大蒜，小河对岸四十大几的唐寡妇借着小船过来帮工，天黑了好久好久才上船离开。唐寡妇儿子在外地打工，守着儿媳与小孙子过日子。这以后，哑巴屋后的河码头上的这条小木船，便在夜晚忙碌了起来，系在码头上，弯弯得像一勾新月。
　　 唐寡妇的儿媳芦溪也来哑巴家帮过工，看出婆婆和哑巴的神色，芦溪放在心里不作一声。临了，芦溪把凉鞋留在了哑巴的小船头，赤脚挽着裤腿上了岸。日子久了，哑巴有情人的消息村里人便全知道了。哑巴也不避讳。有好事的探问哑巴，哑巴便肆意地浪笑一阵，左手大拇指和食指圈成圈，右手食指朝圈里作频率极快的捣蒜状，又朝天竖起食指。哑巴的手语全村人都知道。
　　 新月般的小船在小河两岸轻轻地来回渡过，渡来一钩月色，渡过一舟哇哇。忽有一天夜晚，一弯月芽偏上西山，唐寡妇别过沈哑巴，哑巴递过一张绿色票子，唐寡妇脸上寒寒的。沈哑巴哇哇比划着，指指芦溪留在船头的凉鞋。唐寡妇顿时明白了，默默地登上了小船离岸。
　　 小船隔三差五地还在河两岸横渡，有月的夜晚，照旧能看见竹篙挑起的水花，站在新月上撑篙的女人，把船头的凉鞋穿在了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