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南】惑(小说)
一、迷惑
四周是一片黑暗,展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满是积水的马路上,没有一辆车驶过,也没有一个行人。
突然其来的一场阵雨淋湿了他的身心,单薄的秋衣像瑟瑟发抖的风中落叶,随时会冷了他的热情,熄灭他的坚持。
前面一百米处突地出现一盏灯,在这黝黑的夜里显得格外耀眼,展抓紧了脚步拼命往前赶。
就在他离那盏灯还有二十米的时候,灯突然暗了,四周又陷入了一片黑暗。展的手机早已没电了,他懊恼的拍拍后脑勺,恨恨的说:碰上这鬼天气,我也真是够倒霉的。
展今天本来不上班,天气预报也没说今天会有雨,他正在家里呼唤大睡的时候,接到领导电话,叫他火速赶往s工地。
等他修好电器,已经过了十一点,早就没有公交车,因为走得急,身上也没带一分钱。他只有一步一步往家走,走到一半又下起了阵雨。
今天不知怎么回事,一路上没有一盏街灯,也没有一个建筑。
这时黑暗中有一点光亮传来,伴随而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是展吗?”
展不敢回答,小时候外婆曾经告诫过他,夜里有人喊他的名字不要随便答应。
有人走近了,原来是眉。
“展,我在这里等你好久了。”眉一副幽怨的样子。
展借助眉手中的电筒光,看清了是眉,她的脸色苍白,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是眉啊,可吓死我了。”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有什么可怕的?”
“你一个女人大晚上的站在这里干吗?”
“等你,打你那么多电话你也不接。”
“手机没电了。”
到了宿舍,展刚想请眉进来坐坐,眉早已不见了踪迹。
展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眉是个好女人,是展的同乡,只是没有什么文化,她的第一个老公工亡了,留下一个女儿四岁。第二个老公对她又不好,天天对她拳打脚踢,结婚不到两年,又离了。
眉现在是单身,自从她来到这个工地做饭,她一眼就喜欢上了展。展皮肤黑黑的,个子不高,话很少,发了工资也从不向其他工友一样拿去赌。
每次展拿着黑乎乎的碗来打饭,眉都多打点饭菜给展,旁的工友都起哄吃醋:展,你小子有福啊。
展这时都不说话,他有一个年迈的奶奶,一个残疾的弟弟,都等着他挣钱回去呢!
眉的女儿现在十岁了,放在老家自己娘家带,她现在还年轻三十不到,也有人给她介绍,可她害怕了。说来也怪,去年见到展,她的心好像动了,展不苟言笑,但工作起来是实打实的,一点都不含糊。
展迅速洗漱好了躺在床上,他很困很困,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喜欢眉也不讨厌眉,如果,如果,眉对他说,她喜欢他,他该怎么办?眉毕竟是有过两个老公的女人,展还从来没有谈过恋爱。
展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拿过手机,却看见有许多未接电话,全是眉打来的。
展默默的把眉的未接电话删了,洗漱好准备去上班。刚打开门,迎面走来一个人:“展,早。”
“老潘,一大早有什么喜事?”展见老潘一脸喜气洋洋。
“我能有什么喜事。昨晚睡得还好吧?”老潘问道。
“嗯,挺好的。”
“你小子啊,人是好人,就是心眼太实诚了。”
今天的中饭好像特别晚,展做完了事,等了半天还没开饭,他的心里有些焦急,脸上却是不动声色。
有几个工友在窃窃私语,一看见展走过来就停住了议论,展不以为然。
终于开饭了,是一个年纪大的阿姨,却不见眉的身影,展四下里望了望,没有看见眉。
“展,一个人?”老潘看见展蹲在地上,他端着饭盒走了
过来。
“来来来,吃块肉。”老潘热情的把自己碗里的肉夹给展。
“你自己留着吃。谢谢。”展把肉又夹回给老潘,好像不在意的说:“眉辞工了?”
老潘看着展,突然哈哈大笑:“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什么意思?”展一头雾水。
“眉走了一个礼拜了。”
“不-可-能。”展一字一句的说。
老潘摸了摸展的头:“奇怪,烧退了,怎么还是神智不清呢!”
“老潘,你说什么?什么烧退了?我昨晚还见到眉了,她还给我送伞。你看你看,她早上还打了我的电话…”展急着把手机拿出来,点开一看,手机里一个未接电话也没有。“我,好像删了未接电话。”展抓了抓后脑勺。
“不对不对,让我想想,昨晚眉来接我,在一个黑漆漆的地方。没有路灯,没有建筑,她把我送到宿舍门口才走的。”
老潘摇摇头:“展,你的未接电话是我打的,你看错了。展,接受现实吧!眉走了,你也亲眼看见了,她发生交通事故的那天也是一个雨天。已经过去一个礼拜了,你该醒醒了…”
“那昨晚是怎么回事?老潘,我昨晚真的听见她叫我的名字,她还送我回宿舍…”
老潘看见展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的脸:“展,昨晚你看见的是我的老婆,也就是现在做饭的阿姨,你喝了酒淋了雨迷了路。我和我老婆去找你的时候,你昏倒在马路边,我们合力把你带回来的。”
“不,我昨晚真的看见眉了。那么清楚,不可能是在梦中…”展坚持着。
一阵风吹过,把纸屑、白色垃圾、落叶吹得七零八落的,展直勾勾的看着远去的风,总觉得昨晚的一切太过迷惑…
二、诱惑
婵长得漂亮,瓜子脸,皮肤白皙,性格也好,从不和酒店的人争吵。
她爱人在外地工作,留下她和公公婆婆在家带着四个孩子。
“婵,十号包厢客人叫你送瓶vip红酒过去。”主管白吩咐。
“马上就去。”婵身材苗条个子高挑,穿着白衫黑包臀裙,显得整个人青春靓丽。
推开门,包厢里坐有六七个人,她意外的看见原来酒店的经理也坐在其中:“婵,过来过来,这里坐。”
“不了,顾经理,我还在上班呢!”婵怯怯的说。
“没事,你们一个人管一个包厢,你只要管好自己的包厢就行了。”
顾经理一直对婵不错,婵工作出了错,他总是会敷衍过去,婵对他还是蛮感激的。
婵站在包厢一旁,半天不敢挪动一步,顾经理倒上一杯红酒,从座位上走了过来:“婵,来,把这杯酒喝了。”
“顾经理,我在上班,上班期间不能喝酒。”婵推辞道。
“顾经理,你看看人走茶凉吧!你才走多久啊,连一个服务员也不买你的面子了。”边上有人哄笑。
“婵,喝一杯,我不会害你的。原来我对你怎么样,你难道还不知道吗?”顾经理把一只手搭在婵的肩上,眼里全是柔情。
婵想想也是,这顾经理对自己是真的挺好,她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好,痛快,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女子,又温柔又贤惠又乖巧。”顾经理把手拿开,端起空酒杯走回餐桌。
婵觉得这酒太好喝了,比之前她喝过的葡萄酒都好喝,她的嘴里还残留着美酒的芳香,她偷偷的用舌头舔了舔嘴唇。
顾经理表面和朋友们嬉笑着,却一直在暗暗观察婵的反应。
之后,顾经理经常带着朋友们来酒店吃饭,每次必坐在十号包厢,一坐就坐到婵下班,等朋友们走了,顾经理就帮着婵收拾。
“顾经理,我自己来,不要你帮我抹桌子。”婵大声的说。
顾经理悄悄的塞了一个东西给婵,婵打开一看,是一款当季最流行口红。
“我不要。”婵把口红还给他。
“拿着,这是客户送的,只有你这白皙的皮肤才能衬得起这种颜色。”顾经理的眼睛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婵半推半就中收下了口红。
婵的婆婆来找婵,婵慌忙从包厢里出来。
婆婆狐疑的看向包厢里,只看见一抹黑色的身影。
“怡,我昨晚看见顾经理送婵回家了。”服务员尞对另一个服务员怡说。
“这有什么。”怡看了看四周,没有人往这边看,她把尞一把拉过来贴着她的耳朵:“前天晚上下班之前,我去十号包厢找东西,刚一亮灯,我看见顾经理和婵在包厢里接吻。他们看见我,很不好意思的松开了。弄得我尴尬得很,赶紧跑了。”
“两个人神神秘秘的,说什么呢!”婵正好从这里经过。
“没什么,女人的话题。”怡赶紧和尞分开。
婵有几天没见着顾经理了,她想打个电话给他,又怕影响不好,还是忍着没打。
“哟,顾经理,你来了。”洪经理笑着打招呼。
顾经理看向婵,婵红着脸。
顾经理这次只带了三个朋友来吃饭,但依旧坐在大包厢十号包厢里。
婵的老公回来了,他等到下班时间过来接婵。推开门,却看见包厢里只有婵和顾经理,婵正坐在凳子上和顾经理说着话,那样子要多亲密有多亲密。
他把门一关,愤愤的走了。
婵回到家,她老公和她大吵一架。
夜里十二点,顾经理发了个微信过去:睡了吗?
婵那边很快就回了信息:没有。
“他没为难你吧!”
“没有。”
…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个小时。
顾经理还是三天两头带人来吃饭,怡和尞还有别的服务员已经见怪不怪了。
婵有些害怕:“顾经理,那晚上的微信不是我发的,是他趁我睡着了,拿我手机假冒我和你聊天的。”
顾经理一听蒙了:“还好,我没说什么。”
“你以后不要过来吃饭了,要来也不要坐十号包厢。”
“为什么?”顾经理追问。
“他给我四个选项:一离婚,二和你分手,三辞工,四离你远点。”
“你选哪一个?”
“我,我…”婵不知道怎样回答,她老公一年回来一两次,平时她生病什么的根本顾不到她,也顾不到家。四个孩子个个不省心,她需要安慰,需要人疼,需要依靠。
“不要怕,我不会对你怎样,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会尊重你的选择。”顾经理拍了拍婵的小手。
顾经理很久很久都没有来酒店吃饭了,洪经理开会时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民以食为天,店以民为本,不管是老顾客还是新顾客,我们都要留住回头客。
婵听后一声不吭,如果说是顾经理先诱惑她,不如说是她被现实的自己诱惑…
三、疑惑
生活好像一条深深浅浅的河,如果不亲自下河,那么定然摸不到小鱼小虾,触摸不到河水的冷暖,体会不到河水的深浅,遇不到和自己一同前行的人。
对这段话深有感触的是林,早先她在国企勤勤恳恳的做了二十年,一场改革,国企被私企吞并,她失去了稳定工作。
下岗那年林三十九,她十九岁顶替进厂,人到中年却下岗了。
做些什么好呢?林是个闲不住的女人,一双儿女等着吃饭,老公黄是个做木匠的,也拿不了什么钱。
林花了一个礼拜时间考察了镇上的餐饮,结果发现,早餐店挺受欢迎的。说干就干,第二天林拿出全部积蓄租店、置备东西、开张的第一天收入不菲。
晚上林数着零钱,黄在边上玩着手机。
“黄,你看看,第一天营业就赚了三百多,不错吧!”
黄把视线从手机上移开,看了看坐在窗边数钱的林:“就是你太辛苦了,凌晨三点起来,忙里忙外的。”
林噗嗤一笑:“傻瓜,两口子不都为了这个家而努力吗?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早餐店开了一个来月,林也慢慢的认识了一些人,大简,小米,老布等,还有那个奇怪的陌生人。他们都喜欢吃她做的冷面,里面加了烫熟的绿豆芽,一点肉麻,撒了一层白芝麻,还有香香的芝麻油。
那个奇怪的陌生人,带顶帽子,帽檐压得很低,低得看不见他的脸,每天坐在最角落的位置,每次必点一份冷面,加一份豆浆,这样已经吃了一个月了。他从不换炒粉,炒面,包子油条,馄饨饺子。一开始林并不以为然,人家喜欢吃,说明她做得好吃,可这顾客吃了一个月不换花样,林就奇怪了。
更怪的是,这男人从来不多说一句话,每次丢下十块钱就走,林拿着零钱追出去,他早已跑远。
“这什么人啊!”林站在店门口奇怪的说。
日子周而复始,那男人还是天天吃冷面豆浆,每次照例丢下十块钱。
“不要给钱了,我昨晚算了一下,一碗冷面四块钱,豆浆两块,你一天只要花六块钱就够了。你一个月出了三百,多了一百二,所以这二十天你不要付钱了。”
那人突然把帽檐拉起来,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林的眼前。
“致,是你,你从国外回来了?”林欣喜的问。
“嗯,回来一个多月了,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就先把胃的温饱问题解决了。”致是林的初恋男友,因为出国了两个人分开了。
“你有什么打算?”林关心的问。
“我觉得开个早餐店不错,不过如果规模再大点,上个档次就好了。”致想了想开口说。
“这小镇上能糊口就行了,不要什么规模档次。”
“林,你过得还好吗?”致看着眼前有些沧桑的林。
“挺好的。”林一边说,一边熟练的做着冷面。
致点了点头,照例丢下十块钱走了。
林也没多想,反正他明天还要来。
第二天致没有再来,一个月过去了,致还是没有来,林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林,你听说了吗?城里新开了一家饭馆,早餐做的东西和你做的一模一样,特别是那冷面,简直就像是你做的。”小米刚从城里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