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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晓荷·遇见】兵团旧事(小说)


作者:吴连广 童生,821.68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13261发表时间:2018-07-07 16:58:40


   塔里木河一张洪水,上游会漂下来很多树枝和木头,杨大奎就把这些树枝木头捞上来,晒干当柴火。杨大奎在一根长木杆上绑了个铁钩子,可以更大范围勾到冲下来的树枝和木头。
   那天,杨大奎勾了不少树枝和木头,快到中午时,他看望了一眼上游奔腾而下的河水,要是没有东西漂下来,他就回地窝子做中饭了。可是他一打眼就看到有东西从上游漂下来。凭经验,漂吓的一定是一件大东西,感觉不是木头,再看,他觉得是一只淹死的羊。他心想:是只淹死的羊就好了,很久没吃肉了,这肚子早就没有水了,也该改善改善生活了。他瞪着眼睛死盯着,生怕手里的钩子勾不到。东西漂近了,杨大奎觉得漂下来的不是羊,羊怎么会穿衣服呢?这时候,他满脑子都是扒羊皮吃羊肉的念头了,再啥也没想。等他伸出铁钩子勾到漂下来的东西拖上岸,他才发现,这哪是羊啊,这不是一个人吗!而且还是个女人。
   杨大奎把人背到地窝子里,他也不知道死活,肚子河水已经喝得鼓鼓的了。他想:管她呢,死马就当活马医。他把人搭到一根横木杆上,头和脚着地,肚子耽在木杆上,这样可以控出肚子里的水。两个小时过去,控完水,他就把人放平躺在地上,嘴对嘴地做人工呼吸。说来也怪,女人奇迹般地活过来了。
   在杨大奎的地窝子里休养了几天,也就没什么事儿了。女人这才说,她是十七连,叫鲁秀妮,是山东人。在老家就听说过塔里木河,她就是为了看看塔里木河是个啥样子,才从老家当兵来到这里。可是说是来当兵,到了这里就让他们这些女兵,嫁给那些三四十岁的老兵,她说啥也不愿意,就把她分到离连部最远的十七连。她和塔里木河近在咫尺了,可整天忙在大田里,就是没有时间过来看一眼。那天,她听说塔里木河涨洪水了,就一个人偷偷地跑过来看。站在岸边只顾陶醉了,洪水把沙土河床冲塌了,她也跟着落入水中。
   说着说着,杨大奎裆里那东西就立了起来。一阵耳烧脖子烫,他的脑子突然一片空白,就像一只恶狼似的扑向鲁秀妮。等杨大奎清醒过来,看到鲁秀妮在哭,他知道这下可坏了,要是人家向连里一告,他就算完蛋,非蹲监狱不可。可是,鲁秀妮哭完了,对杨大奎说:生米已经做成熟饭,咱们就是夫妻了。杨大奎这才把悬着的心放下来,天上掉下个大馅饼正好砸在他的头上,真是把他乐翻了。
   办了手续,杨大奎在塔里木河里弄了几条新疆鱼,又买了几斤酒,叫了几个老战友,还叫了连长和指导员,吃顿饭喝顿酒,这婚事也就算办了。
   连长和指导员刚走进地窝子,就笑着说:杨大奎恭喜你呀,金榜题名词,洞房花烛夜,这是人生两大喜事儿呀。
   杨大奎啥也没说,弯腰端起一盆水,把连长浇了个落汤鸡。连长和大家都没想到,杨大奎会来这一手。然后,杨大奎笑嘻嘻地望着连长,问:咋样?连长,这滋味好受吧?
   连长说:你不叫喝喜酒,我走,你这是干什么呀?
   杨大奎说:没什么,就是让你以后说话算数,别他妈的说话像放屁。
   连长这才想起来,他曾答应杨大奎在渡口干半年,这一干就是一年多,也难怪杨大奎生气。本来连长也很生气,一听这话自知理亏,也就不生气了。指导员说:连里的事儿实在太多了,杨大奎,我们回去就研究把你调换回连里。连长说:对,这是我的工作失误,回去就研究。
   杨大奎说:我想回连里为的就是找个老婆,现在老婆找到了,我也不回去了,就在塔里木河旁撑一辈子渡船。
   杨大奎端起酒杯:来,大家喝喜酒,干。
   干、干、干。大家都笑得和花儿一样灿烂。
  
   老渡船
   塔里木河大桥桥址已经选好了,就离杨大奎老渡口不远的河堤上。
   从勘测桥址到开工建设,杨大奎都看在眼里。说真的,他的心里总有那么一点失落和不好受。有人开玩笑地对他说:老杨,大桥一修起来,你就失业了。杨大奎总是冷冷地说:早该修了,修好了,你们再出门也就方便多了,再也不用看我这张老是吊着的驴脸了。
   大家都笑他说话不拐弯。
   杨大奎说:我这张脸就这样儿,又长还不会笑,笑起来比哭还难看,所以我从不敢笑,笑了怕把你们吓掉到河里。
   渡河的人说:老杨,不撑渡船了,你准备干啥呀?
   杨大奎想了一会儿说:没想好,也不想想那些事儿,等塔里木大桥修好了再说吧。
   不知什么时候,大家已经开始叫他老杨了。嗨!时间过得真快,他不记得自己的年龄到底有多大,可儿子女儿上高中的上高中,最小的也上小学五年级了。四个孩子往杨大奎面前一站,他内心总有一种无法言表的感慨。再看看自己的面容,脑门上早被岁月的犁铧犁出道道波纹,鬓角也被无情的霜花染白。杨大奎并不为自己而感到悲凉,只是觉得自己的肩膀更加坚实了。
   杨大奎不管别人说什么,他每天还是撑着渡船往来于塔里木河上,还吊着那张没有笑容的驴脸。没事的时候,杨大奎就跑到塔里木大桥施工工地,看着建筑工人们绑扎钢筋,看着桥墩子一个个浇筑起来。在建的塔里木大桥越来越有桥的摸样了,杨大奎心里也越来越亮堂了。他又望着在建的大桥发呆了。鲁秀妮觉得杨大奎自从开始建大桥,就有一点不对劲儿,总是望着在建的大桥发呆。看到杨大奎又坐在那里发呆,就说:又发呆呢?
   杨大奎回过神来,看了一眼鲁秀妮,就去收拾他的老渡船去了。老渡船虽然感觉很沧桑了,但是杨大奎还是把他收拾的很整洁。他知道安全很重要,别人的生命财产,一上到老渡船就交给了他。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儿。修修补补,虽说解决不了大问题,但总归不会什么大事儿。鲁秀妮看杨大奎提着工具又走了,她知道他去干什么。自己小声嘟囔着:桥眼看就修好了,还去修那条破渡船干嘛?
   老渡船确实很破了,他早就和连长说过了,再不换新渡船恐怕要出问题,出了问题就不是小事儿。连长说:老杨啊,马上大桥就修好了,你闲着没事儿的时候修修补补,将就个一年半载的,桥修好了,谁还坐渡船呀!
   杨大奎心想:也是,桥修好了,谁还去坐渡船。能修就修,坚持大桥修好了,这艘破渡船也就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
   塔里木河大桥修好了,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通车了。通车那天,大桥上非常热闹,也来了很领导和围观的人。塔里木河两岸农牧团场来了很多人,他们都想第一个走过新修的大桥,住南岸的人,内心比北岸的更激动,他们终于不再为出门而发愁了,也不用再看杨大奎那张老没笑脸的驴脸了。
   杨大奎也去看热闹。很多认识的人都跑过来和杨大奎打招呼:老杨,你也来看热闹呀?杨大奎只是点头并不答话。有人说:老杨,大桥通车了,以后你干啥呀?
   杨大奎笑了笑,说:干啥都行,最好让我给你们当连长。
   大家都笑老杨会开玩笑了。
   杨大奎一本正经地说:连长算啥?咱要干就干团长,不然咱就当一个兵娃子。
   杨大奎乐呵呵地回来,对鲁秀妮说:今天太热闹了,像过节。停顿了一下:不,像过年,比过年还热闹。
   鲁秀妮望着杨大奎问:什么时候回家?
   杨大奎不吭气,蹲在地上只管抽他的莫合烟。吱啦吱啦的声响很刺耳,那感觉就好像没听到鲁秀妮的话。鲁秀妮瞪了一眼杨大奎,没好气地说:我在和你说话听到了没有?杨大奎不紧不慢地吐出一口烟雾说:这不是家吗?
   鲁秀妮一扭身就回屋去了,拿着他的脏衣服就走了。杨大奎望着老伴儿渐渐远去的身影,只是猛抽了一口莫合烟,继续蹲在那里,视线随着身影远去。老伴儿早就不把这儿当家了,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自从大丫头上学开始,团里就给他们家在团部分了一套房子,老伴儿就和孩子在那个家生活,老伴儿隔三差五得来一趟,给他收拾收拾房子做顿饭,再把脏衣服拿回去洗了,再来时带来。孩子们放寒暑假才过来住上一阵子。
   杨大奎把烟头徃地上一撂,再踩上一脚就走到渡船旁。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并无往日那般情景,身后跟着要渡河的人。再望一眼不远处的塔河大桥,几个身影在塔河大桥上缓缓地向南向北移动着。杨大奎知道如果没有大桥,这些人现在一定都跟在他身后。他无意思地叹了一口气,走进屋里提过一把斧子,高高地举过头顶。这艘老渡船已经结束了它的历史使命了,塔河大桥修好了,以后谁还会在坐危险老渡船过河。杨大奎心想,要结束就彻底地结束,不然放在这里风吹雨淋的,还不如劈了拉回家烧火。
   就在杨大奎使劲儿向下挥斧子的时候,他好像听到破渡船发出一声声响。他漫漫地放下斧子,眼睛死盯着老渡船,可是并没有看到什么异常。再次举起斧子,那声响再次响起。举起几次斧子,他都听到了同样的声音,他走到一个小土坎前蹲下,望着静静地老渡船,他突然觉得自己很陌生,为什么要劈了老渡船,他和老渡船相伴快二十年了,虽说老渡船如今已残破不堪,可是在老渡船上有他太多的记忆了,好像他这二十年的生活,都和这条老渡船有关。
   现在他明白了,那种声响是从他的体内发出的,忽然他感觉到自己的鼻子发酸,两行泪水也像蚯蚓一样,在他的脸颊上蠕动。杨大奎没有抹去眼泪,而是迎着塔里木河上野风伫立着,让泪水尽情地流淌。直到夜幕降临,杨大奎才感觉泪已经流干,他掂起手里的斧子,看了看,抬手使劲一挥就进了塔里木河。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杨大奎就起了床,从屋里搬出一大堆修老渡船的工具,他又开始认真地修补着老渡船。
  
   老渡口
   杨大奎心里最难以割舍的,就是塔里木河岸边上的老渡口和老渡船。只要他一有时间就会跑到老渡口上抽莫合烟。老伴儿鲁秀妮对此很有意见,家里的事儿他什么也不管,孩子上学,孩子的工作,都成了老伴儿鲁秀妮的事儿。
   鲁秀妮知道唠叨也没用,杨大奎就跟没听到一样,反倒惹得自己生气。鲁秀妮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家里有什么事儿她从不和杨大奎商量,自己想好了就去办,管它好办赖办,她都得硬着头皮子去办。她也不指望杨大奎能帮上忙。说真的,她不知道当初怎么会嫁给这么一个人,心里除了他的老渡船和老渡口之外,就没别的了。说来也真是的,自己后悔为了报救命之恩,自己就那么半推半就成了杨大奎的女人。想想过去的这二十多年,好像很漫长,又好像很短暂,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孩子们都大了,她就也老了。可是,杨大奎越发的离不开老渡船和老渡口了,隔三差五就就往哪里跑。鲁秀妮也常常在琢磨,她不知道老渡口和老渡船到底有什么吸引他的。现在还经常去,又去干什么呢?鲁秀妮不想问,就是问了也白问,她知道杨大奎不会告诉她。
   杨大奎在老渡口的东西几乎没搬回家,老渡口的家里还和以前一样,只是门上多了一把大锁,少了往日来往渡河的人;多了杂草丛生的景象,多了几分荒寥的空寂。自从塔里木河大桥修好后,就没人再坐老渡船了。老渡口除了杨大奎常去之外,好像就没人去过,好像大家都已经淡忘了,那条曾经一次次把他们撑过塔里木河的老渡船和老渡口。只有杨大奎还是那么执着,心里惦记着老渡口和老渡船,而且去了就不想回来。
   鲁秀妮有时也会想起老渡口和老渡船。这和杨大奎没有丝毫关系,因为也留有许多回忆,现在想起来就好像是昨天的事情,有时候,她也会把记忆里的一些事情,一件件地回想起来,有喜悦的,也有苦恼的;有难忘的也有模模糊糊的,反正想起那些往事,他的心里也是打了翻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
   又有些日子没去老渡口了。其实,话说回来也多长时间,只不过一个多星期而已。可是杨大奎心里就是觉得不自在,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茶饭无味,倒在床上也睡不着。人总像丢了魂儿,坐在那里就发呆,连他嘴上总是不离嘴的莫合烟也会灭了,这是很难得的事儿。鲁秀妮一看到这情形,就知道杨大奎又想去老渡口了。果不然,第二天一大早杨大奎就走了。鲁秀妮不用问,也知道他干什么去了。
   杨大奎在老渡口上忙活一上午,可还没把老渡船一米多远。实在太累了,他就坐在土坎上歇一歇,抽口烟,起来继续往河堤上挪。他怕洪水来了把老渡船冲走了,他只想把老渡船弄到河堤上。可是以前每次撑渡船时,都觉得渡船小,载不了多少东西就得撑渡一趟,塔里木河一张洪水他就不敢撑渡了,他怕渡船被洪水掀翻,那可就不是小事儿。现在他才发现,这家伙还真有些分量,他想能往上挪一步是一步,一点一点地,他总会把老渡船挪上去的。
   老渡船总算挪上了河堤。杨大奎像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使命,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可他又怕老渡船被晒变了形,还怕哪个家伙趁他不在,把老渡船劈了弄回家烧火了,他就在河堤上挖了一个大坑,把老渡船埋进大坑里,他才心满意足地抽起了莫合烟。杨大奎抽了一会儿莫合烟,就看到老伴儿鲁秀妮向这里走来。
   鲁秀妮走过来没好气地说:在这儿干什么呢?四五天不回家。
   杨大奎笑了笑,说:把渡船拖上来了。
   鲁秀妮已很久没见过杨大奎笑了。看到杨大奎那一脸灿烂的笑容,心想:这真是个没心肝的家伙,把破渡船拖上来了岸,值得这么高兴吗?家里大事小情不管不问,跑到这里来鼓捣什么破渡船,你知道家里人为你多担心吗?可鲁秀妮没说来,说了也等于白说。鲁秀妮四周看了看,河堤上没见到渡船: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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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在辽阔广袤的新疆,有一个特殊的兵团,他们拿起枪能保边关,拿起锄头能种田。在和平时期,他们是边疆稳定的力量。像杨大奎这样的解放兵,投入到了解放军的怀抱,也一样是祖国的一份力量。可是,杨大奎不喜欢别人叫他解放兵,他想忘记在国民党军队里的那份不堪回首的日子。杨大奎分配到兵团渡口,虽然每天在塔里木河上面摆渡,可是,连长指导员安排下,找到了鲁秀妮,他却有了自己真正的家。杨大奎在塔里木河上摆渡,风风雨雨,一干就是20年,船已经老化了,建桥的设计已经开始了,他担心又了桥自己就会失业了。塔里木河大桥通车了,杨大奎每天看着那条陪伴了自己20多年的渡船,情感油然而生。儿子女儿都大了,杨大奎对新疆有了特殊的感情,将那条见证塔里木河发展变化的渡船捐给了博物馆。新一代兵团人,杨大奎见证了新疆农垦,城市的发展变化,赞美了兵团人乐于奉献,扎根新疆的美好情怀。作品情感真挚,人物刻画丰满。欣赏,拜读,特此推荐共赏。【编辑:你猜】【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1807100007】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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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你猜        2018-07-07 16:59:42
  几十年来,新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兵团人功不可没。
您不要猜我是谁,我知道您是谁---祝你开心每一天。
2 楼        文友:你猜        2018-07-07 17:00:26
  感谢老师赐稿,期待你更多的精彩。
您不要猜我是谁,我知道您是谁---祝你开心每一天。
3 楼        文友:你猜        2018-07-10 12:49:51
  祝贺老师再次摘精,期待你更多的精彩。
您不要猜我是谁,我知道您是谁---祝你开心每一天。
4 楼        文友:叶华君        2018-07-10 13:49:18
  厉害了,恭喜老师佳作获得精品。希望再接再厉,期待更多精彩!
叶华君,成都市作协会员,东部新区草池街道人。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工,我有一颗善感而质朴的心,我爱我的家乡我的亲人!QQ1052430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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