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青色的上衣
　　 左袖子上还打了个补丁
　　 银丝偷偷爬上了鬓角
　　 前进帽遮住了黎明
　　 轻轻地，从腰上取下烟袋
　　 吧嗒一口旱烟
　　 又舒服的眯起眼睛
　　 腋下卷起的教案黄了边角
　　 书页却出奇的平整
　　 孩子们跟在他的身后
　　 都叫他
　　 一个落魄的教书先生
　　
　　 解放前
　　 他在一个小山村里出生
　　 跟着先生啃了几年书本
　　 也算有了一点文凭
　　 后来因为家境
　　 他放弃了学业
　　 每天面朝黄土背顶苍穹
　　 用一把锄头维持着生计
　　 他说他是农民
　　 粮食才是他的命
　　
　　 解放后
　　 村里的小学扩建
　　 校长请他去带一批学生
　　 他想起从前的自己
　　 也曾迫于生计丢了读书的梦
　　 于是他放下锄头，拿起粉笔
　　 他说不能误人子弟
　　 这辈子
　　 只教三年级以下的课程
　　
　　 二十多年过去
　　 他生了一场大病
　　 胃切了三分之二
　　 却还是与病魔做着斗争
　　 他常说这不碍事
　　 每天在病房挑灯夜读
　　 任凭蜡烛燃尽在每一个黎明
　　
　　 病房里的每一夜
　　 都有墨香氤氲其中
　　 向来都用毛笔备课的中年
　　 是那个时代特殊的风景
　　
　　 九四年的特大洪水
　　 淹上了这个村子
　　 路没了，桥垮了
　　 他背着十五个孩子
　　 在漩涡中挣出一条路来
　　 孩子们都说
　　 他的肩膀
　　 是这世上最坚固的桥梁
　　
　　 那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里
　　 我出生了
　　 他高兴的抽着旱烟
　　 翻着字典给我起着大名
　　 他说，名字就叫海阔
　　 他说，做人要有心胸
　　
　　 从为我定名的那一刻起
　　 我便成了他的寄托
　　 注定要踏上他未走完的路
　　 无论是白描勾勒的笔法
　　 还是抑扬顿挫的朗诵
　　 都随着他通红的手心
　　 牢牢的地刻进了我的骨子中
　　
　　 七载的卧床后
　　 他的人生走到了最后
　　 都说2012年的末日是个谣言
　　 其实那并不是虚传
　　 他的离开，就是我世界的尽头
　　
　　 这个世上
　　 从此少了一位
　　 平凡的教书先生
　　
　　 爷爷
　　 我真的好想你
　　 在此时
　　 却不知从何说起
　　 原谅我写下的这些故事
　　 很多还是父亲跟我提起
　　
　　 爷爷，你再不回到我的梦里
　　 我就记不住你的样子了
　　 我怕有一天
　　 真的，真的会把你忘记
　　
　　 您知道吗
　　 您用过的搪瓷缸
　　 还静静地站在我的书桌上
　　 也会偶尔用它沏上一壶热茶
　　 只为了在熟悉的味道里
　　 重温你在的时光
　　
　　 您用过的软笔
　　 似乎还残留着那个时代的墨香
　　 教师这个神圣的字眼
　　 在我的心中
　　 不过是你抱着我
　　 教我写字的模样
　　
　　 不自觉地
　　 思念竟涌进了眼眶
　　 是否我成了你
　　 才能诉尽衷肠
　　
　　 不同的时代里
　　 是新一辈与老一辈
　　 两颗师心的碰撞
　　
　　 爷爷
　　 你曾是万千乡村教师中的一员
　　 在平凡的岁月里
　　 做着最不平凡的事
　　 你把知识装进学生的行囊
　　 又为他们插上理想的翅膀
　　 送他们离开这座大山
　　 去书写自己的辉煌
　　 你总说自己没什么功劳
　　 嘴角的笑容却意味深长
　　
　　 你将人生的艰苦藏入板书
　　 却一直都说自己并无大风大浪
　　 你把唐诗宋词融进血液
　　 将之乎者也纳于胸膛
　　 半个世纪的风雨
　　 从未将你的教育之路阻挡
　　
　　 记得那时
　　 我还趴在门口看你的课堂
　　 你闭着眼睛陶醉其中
　　 我在顽皮的把你模仿
　　 看你板书着一行行文字
　　 看你把一句句诗词
　　 组成文学的海洋
　　
　　 你一笔一划教我字的偏旁
　　 还有抱着我口传心授的模样
　　 永远是我记忆中
　　 最美好的时光
　　
　　 一身烟火气是你
　　 满心情怀也是你
　　 半个世纪的奉献
　　 你把一生的眷恋都给了讲台
　　 与语文成为了挚友
　　 和黑板谈起了恋爱
　　
　　 你行走在课桌之间
　　 精心培育着祖国的幼苗
　　 任凭风雪爬上了双鬓
　　
　　 你说你要和粉笔白
　　 我说爷爷呀
　　 你老糊涂了吧
　　 粉笔一下子就用没了
　　 怎么能和你在一起呢
　　 我满脸嫌弃
　　 你微笑不语
　　
　　 直到多年以后
　　 我才终于
　　 懂得了你
　　
　　 爷爷
　　 如今孙儿也是一名农村教师
　　 在不同的地方做着相同的事
　　 而我只能把对您的敬意
　　 写成一首怀念的散文诗
　　
　　 不知是不是因为冥冥中的命运
　　 要我跟随你的足迹
　　 将希望的种子
　　 播撒在每一寸贫瘠的土地
　　
　　 寒来暑往，春秋交替
　　 像极了咱们爷儿俩的轨迹
　　 没想到
　　 小时候，我总取笑你
　　 长大后，我却成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