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遇见】爱情是个鬼,听说没见过(小说)
都说李云埔老婆很虎,见过的人都笑了,不仅有些虎,而且还有些丑。其实,丑就丑在他老婆那一对龅牙上。
李云埔堂堂一个县委办公室的副主任,怎么会娶上如此一个又虎又丑的老婆呢?对于这段往事,李云埔闭口不谈。偶尔有人问及,他也只是淡然地笑笑,不是不想说,因为说出来都是眼泪。
一
李云埔是碧水潭山窝窝里走出来的孩子,父母一辈子生了两个孩子,女娃叫李秀芝,男娃叫李云埔。
在那个穷苦的年代,李云埔父母硬生生地顶着生活的压力,让李云埔到县中学读完了高中。在那个穷山沟里初中生都是凤毛麟角,更别说高中生了,那就是稀罕不得了的秀才。
李云埔高中毕业,已经出落成一个帅气的小伙,虽然长在山村,却生得一副细皮嫩肉的好皮囊,一双讨人喜欢的双眼皮,再配上腮边一对浅浅的酒窝,一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李云埔不仅人长得帅气,而且写了一手好文章,经常在当地报纸和杂志上刊登作品,在附近更是招姑娘稀罕。
李云埔又是家中独蛋子一个,父母亲的宝贝。姐姐李秀芝二十二岁出嫁以后,李云埔家的门槛险些被媒婆踏破。李家都以云埔不足二十岁为借口,推掉了所有上门的媒婆。
转眼间,李云埔过了二十岁,父母动了心思,想给李云埔张罗一门亲事。
李家放出风去,媒婆便蜂拥而至。
蔡媒婆是远近闻名的媒婆。吃这一行饭已经有些年头,成人之美的婚姻不下上百桩,所以在碧水潭提到蔡媒婆,村民也是拿她高高在上。李云埔家境不错,又是附近难得的秀才,这样的条件不论是谁家的女儿说上门,都是糠箩跳进米箩的好事,所以,蔡媒婆第一时间走进了李家大门。
听说蔡媒婆上门替李云埔提亲,李云埔的父母自然是一百二十个愿意,席间少不了好茶好酒招待。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蔡媒婆咂了一口酒:“大兄弟大妹子,就凭你家的条件,就凭云埔大侄子这相貌,在咱碧水潭那也是屈指一数呀!云埔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了,一定给你说一个百里挑一的好儿媳妇。”
“蔡姐,不知这女方家是哪里人?”听蔡媒婆这么夸李家,云埔的爹不禁有些心花怒放。
“不远,就是桃花沟陶家的二闺女,那女娃不能说千里挑一,也是桃花沟远近有名的美女子。”蔡媒婆一边用指甲剔着牙缝间的碎肉屑,低头看了一眼,又放在齿间有滋有味地咀嚼起来。
“蔡姐,真有你夸得这般好?”云埔娘坐在堂屋的一角,碧水潭有个规矩,女人是不上桌陪客吃酒的。可是听蔡媒婆夸得这么好,云埔娘忍禁不住陪着笑脸问,笑容里有几分讨好和巴结。
“切,瞧你大妹子说的。”蔡媒婆一脸的不屑。
“去去去,哪有你说话的份,去看看灶上猪肉炖粉条好了没有。”云埔爹瞪了云埔娘一眼,连连催促云埔娘。“猪肉一定要透,那样吃起来才上口。”
云埔娘悻悻地走了,去灶间忙乎了。
“蔡姐,婆娘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怎么说我们都是乡里乡亲,远亲还赶不上紧邻呐,你做事俺放心。”云埔爹赶紧替婆娘赔个不是。云埔一直呆在桌子上闷坐,那个年代,婚姻都靠媒婆,还轮不上他插话呢。
“大兄弟太给我面子了,说什么也不会让你失望,明天让云埔跟着我去陶家上门相亲。”蔡媒婆打了一个哈哈,端起桌上的酒,与云埔爹碰了一下,仰起脖子一饮而尽。“好酒,好酒……”蔡媒婆显然意犹未尽,一直连夸好酒。
“云埔,敬你蔡姨两杯,这娃也不长眼。”云埔爹又瞪了一眼闷头呆坐的云埔。蔡媒婆的话,他岂有不知道她的潜台词。
“蔡姨,我敬您两杯。”云埔站了起来,端起酒盅,自己满满地喝了两杯。
爹娘让自己去相亲,李云埔十二分的不愿意,他说:“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让通过相亲照老婆。”云埔爹怼了他一句:“我们碧水潭祖祖辈辈都是靠相亲娶婆娘,怎么了?我跟你娘就是相亲相来的,结婚之前,我跟你娘脸面都没见过,都是双方父母做了主,有什么,不是一样很幸福?”
父母的话,李云埔不知道怎么去什么反驳?相亲就相亲吧,先结婚后恋爱,但是人必须要先相中,这一点李云埔绝不退步。两杯酒下肚,李云埔的脸成了猪肝色。
二
十里桃花沟,桃花灼灼,有桃花就有美女,桃花沟盛产美女。
云埔第一眼就相中了眼前坐着的姑娘。姑娘叫陶小翠,长着一米六二的身高,正好符合李云埔的心仪范围。陶小翠瓜子脸,乌油油的大辫子垂在一侧的肩上,朱唇带笑面似桃花,腮下两个酒窝荡漾,李云埔早已醉得魂不守舍。
“陶小翠,你什么文化程度?”陶小翠的父母和蔡媒婆借故走开,给他们两个人留下单独相处的空间。李云埔问这句话是有目的的,自己是高中文化,怎么也要说一个初中文化的女人,这样才般配些。以后过日子不愁没有共同语言,问完这句话,李云埔的脸变成了一块红布。
“初中。”陶小翠朱唇轻启,倒显得略略大方。
两个人又聊了一些话题,倒也十分投机,李云埔不禁几分窃喜,得以佳丽终身足矣!
山里人有山里人的规矩。不论是男女方,只要是第一面没什么意见,便可以留下来吃饭,就意味着同意了这门亲事。如果不中意的话,自然就没有留下来吃饭的必要了。李云埔自然是中意陶小翠,所以与蔡媒婆当晚就留在陶家吃晚饭。
双方皆大欢喜,在蔡媒婆的撮合下,就把婚期定了下来。
结婚那天,李云埔的父母专门给儿子做了一身藏蓝色的中山装,李云埔穿在身上,既得体又显得风流倜傥。
刚过十点,迎亲的自行车车队就出发了,这一去就没了踪影。李家办喜事,众位亲朋好友都等着新娘子到了再开席,可是左等右等就是不来,这可急坏了负责执事的总领,亲戚朋友有的远在十里之外,总不至于让亲戚朋友踏着夜路回家,这样也不合规矩。
天眼看着马上就要黑了,迟迟不见迎亲的队伍。院子里一群亲戚朋友望眼欲穿,脸上都呈现了焦灼的神色。
负责执事的总管找到李云埔的父母:“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亲戚朋友要说话了。”
“云埔这混账小子,你看看他办的这叫啥事?”云埔爹急得走来走去,不停拍着大腿骂云埔。
“他爹,再不开席,亲戚朋友该说我们李家不懂事了。”云埔娘也在一旁劝道。
“在碧水潭还没有新娘没到就开席的先例,这样传出去,不叫人笑掉我们李家的大牙吗?”云埔爹还在犹豫。
“不开席,同样让人家笑话,你看亲戚朋友都燥成什么样子了?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一边开席一边等,我跟厨师们通个气,让他们尽量出菜出得慢一些,在酒席结束之前,还能赶上新娘子回来。”执事总管一边继续劝,一边给云埔爹支招。
“开席,顾不了这么多了。等云埔回家,看我怎么收拾他。”云埔爹这几句话是从齿缝间蹦发出来的,此刻他云埔恨得牙骨痒痒,一张老脸憋得通红。
席间觥筹交错,大家吃着喝着议论着,边吃边等。
暮色四合,天完完全全的黑了下来,不能再等了,厨师的大件已经陆陆续续开始上了。
“他爹,新娘来了。”一直在门口张望的云埔娘跑进了院子,对着愁眉苦脸的云埔爹说。
“嗨,这小子终于来了。”客人没散,新娘子回来,勉强能说得过去,云埔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鞭炮响过,新娘子在娘家伴娘的搀扶下,从自行车后面下来,一身红色的碎花衣裳,头上顶着一块龙凤呈祥的红色丝绣方巾,显得十分的喜庆,也有几分戏曲里古风的味道。
“这新娘子怎么顶着一方红色方巾?俺们这什么时间时兴这个了?”席间有小伙不买账。
“这叫复古,你懂吗?说明新娘子是一个古板的女人。”伴娘解释。
云埔爹娘也觉得奇怪,想想新娘到家就好,客人也等这么久了,管她以什么样的方式出场。
“新娘到家了,掀开盖头让我们看看呗!”几个喜欢热闹的小伙子,离席便要来掀新娘的盖头。
伴娘迅速地插了上去,伸开双手一拦,挺着胸脯面对几个小伙子:“哎哎哎,这可不行,这红色方巾不是那么轻易拿下的,要等新娘进了洞房,只有等新郎才可以掀下新娘的盖头。你们要想闹洞房,等新娘新郎吃了喜面以后再来吧。”
过去不是现在,一个姑娘家胸脯一挺双手一拦,还真的让几个小伙子傻了眼,只好安心退回了席间。
新娘顺利的在送来伴娘护送下进入了喜房。喜宴本来开得就晚,大家吃完酒席着急回家,哪还有心思闹什么洞房,新郎李云埔仓促挨桌敬酒,本不善饮酒的他,几桌下来,已经有些微醺。
客人散了,云埔娘给小夫妻俩煮了一碗喜面,新娘也没有取下盖头,只是顶着盖头吃了几口。云埔娘只以为新娘子害羞,也没有多想,吃碗面便知趣地退了出来。春宵一刻值千金,就等着来年抱孙子吧,想到孙子,云埔娘嘴就咧到了耳边。
三
寂静的喜房里只剩下新郎和新郎。
红色的烛光照着顶着盖头的新娘,显得特别的娇媚,李云埔想着粉面桃花陶小翠,乌油油的大辫子,迷人的一对酒窝,便有些按耐不住,上前就掀开了新娘的盖头。就在那一瞬,新娘迅速地吹灭了红烛,喜房内一片漆黑。
“小翠,干嘛把蜡烛吹了?”云埔已有了几分酒意。
“人家害羞嘛。”新娘回答了一句,云埔觉得这声音与当初的声音有些异样,不像当初陶小翠的声音。
“小翠,你的声音怎么变了?”李云埔问。
“长这么大,离开爹娘加入你们李家,还不兴许人家哭几嗓子呀?”新娘沉着应对。
李云埔想想也对,也不好继续问什么了。新娘起身拉着李云埔慢慢坐在床沿,一下子扑进了李云埔的怀里,带着一头秀发的馨香在李云埔的怀里钻来钻去,李云埔涉世未深,那经得起如此撩拨,不一会便举手投降,剩下的只是无休止的喘息声……
晨曦间的一缕阳光,透过桃红色的窗纱钻了进来,李云埔胳膊有点麻木,微微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怀里的新娘,此时新娘早已醒来,正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四目相视的一刹那,李云埔像触电了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自己的胳膊,然后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你是谁?”
“我是陶小翠呀,怎么啦?”新娘回答道,一对龅牙显得那么刺眼。
“那天相亲的人,根本不是你,你究竟是谁?”昨天在新娘家眼睁睁看着陶小翠进屋梳妆,然后陶家的七姑八大姨轮番地上前,不是这个不合适,就是那个不满意,弄得前去带新娘的几个人,一会去买这样,一会儿去买那样,几次折腾下来,就把天折腾上了黑影。
新娘顶着红色方巾出来的时候,李云埔就问蔡媒婆:“怎么顶个红色方巾?”
“云埔呀,亏你还是一个读书人,人家陶小翠对这方面也讲究,嫁一次就是一辈子的事,这样不是显得更庄重吗?”蔡媒婆拍了一下李云埔,说得李云埔没有话应对,想想这样也挺好,在农村也算上别出心裁了。
可是,今天醒来,怎么一切都变了样呢?
“对,相亲那天确实不是我,她是我的妹妹,陶二翠。”陶小翠倒也真虎,很清脆地把事实告诉了李云埔。
“你们……你们使了调包计,怪不得昨天你们家推三阻四,原来早有预谋,我要求退货。”李云埔竭斯底里的怒吼,有一种被玩弄的感觉。
“大早上干什么?什么退货不退货的,云埔大早上你出什么幺蛾子。”李云埔的爹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刚刚结婚的小两口,大早上就吵架了呢,毕竟有新媳妇在,又不好意思直接钻进屋里,只有在房门外大声对着屋子里喊。
“退货?你说得这么轻巧,你把我睡了,怎么退?”陶小翠丝毫不想让。
“你们这叫欺骗,你知道吗?欺骗。”屋里李云埔在嘶吼,声音可以掀掉屋的脊梁。紧接着,屋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吱呀一声,李云埔把房门打开。陶小翠也已经把身上的衣服穿得利索,站在床沿那里。云埔娘乍一看见儿媳妇,才知道发生了什么,老夫妻俩也傻掉了,站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
“爹,娘,我与我妹妹长得一模一样,我也有酒窝,我也有乌黑锃亮的大辫子,除了比妹妹多了一对龅牙,没啥区别呀。”陶小翠真够虎的,一点也不怯场。
“还没啥区别,你这一对龅牙毁掉了三观,你懂吗?”李云埔大声地对着陶小翠吼。
“我不知道啥三观不三观的,我就知道我喜欢你,三个月前,我在集市上看见了你,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你了。一打听才知道你是碧水潭李家的李云埔,我就求着爹娘,我一定要嫁给你。”陶小翠不管不顾,嘴里振振有词,觉得自己好委屈,好像错不在她。
“可是我不喜欢你,我喜欢的是你妹妹陶二翠。”李云埔知道跟她说也说不通,脸色涨得通红。
“我不管,反正你把我睡了,这辈子我就是你李云埔的人了。”陶小翠真的是豁出去了,当着公公婆婆,也顾忌不了什么。
“我找蔡媒婆去,问她为什么骗我?”李云埔怒气冲天地走了,任身后爹娘喊也不回头。
中午,李云埔从蔡媒婆家回来了,像霜打的茄子,没精打采地坐在屋檐下,一坐就是半天,不吃也不喝,一句话也不讲。云埔爹娘有些害怕,娶了一个媳妇,这孩子整个人跟魔怔了一样,云埔娘带着哭腔:“云埔,你倒是说话呀?你别吓唬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