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刊视界】悼词
胡写写二十六岁那年,就在坝子镇政府当秘书,为一任又一任书记,写过不计其数发言稿、计划、总结以及向上级汇报材料,驾轻就熟,人称“一支笔”。其文风不拘泥于一般秘书的八股文公式化,带着记实报告的文学性,说白了就是有点儿夸大其词,虚中有真,真中渗水,却不落痕迹,使上至领导下至群众觉得实绩可信。
可是,就在胡写写还有一个月要退休的时候,刚上任不久的也姓胡叫讲讲的书记,要他为一意外猝死的年轻有为的镇干部写悼词,胡写写犯难了,几易其稿,胡讲讲总不满意,几乎全盘否定推倒重写。
“尊敬的家属、亲朋好友及同事们:群山肃立,白云低垂,哀乐阵阵,我们泪雨如注,以极其悲痛的心情沉痛悼念敬爱的生前办公室主任史其所同志……”胡写写这回学乖了,起个头就拿来给胡讲讲书记看,免得白费脑汁,如能通过再考虑下一段,“逐一击破”嘛!
“很好,很好!”胡讲讲不是胡讲讲的,而是以肯定口吻说的,当真再不能直呼其名,应唤胡书记。
胡写写也该正其名胡秘书,因他不敢胡写写了。
“史其所,因突发心脏病医治无效,于某年某月某日在官方医院与世长辞,享年仅35岁。一颗充满正义与时俱进而勇于挑战的富有爱心的心脏停止了跳动,我们沉浸在无限悲痛之中……”
第二段,胡秘书觉得没必要给胡书记过目,于是,他思考第三段内容。不会儿便写成:
“史其所同志生于某年某月某日,大学文化程度,自任办公室主任以来,工作兢兢业业,不辞劳苦,一次又一次应对上级领导检查,热情周到款待,为本镇经济大发展,贡献了毕生心血。他工作中严于律己,无私奉献,为官清廉,与人为善,为人耿直豪爽,充满激情。他是我们的楷模,是儿女们心中慈祥的好父亲。”
胡书记看后未提出异议,吩咐沿着这条“文路”走笔好了。
举行追悼会那天,胡秘书按已被胡书记圈阅稍作修改悼词全文,照本宣读。当读到:“他的逝世,是大家的不幸,他不是病死的,而是为工作光荣牺牲的……”时,参加追悼会的人中有些骚动。
或曰:“这么说史其所,可以申请成为烈士不成?”
或曰:“他是应酬过多,常喝酒成酒鬼,一杯又一杯喝出了胃下垂,只能说是慢性自杀,罪该万死,何以称光荣……”
“‘千杯不倒’终倒在这次宴会上,可悲可恨?”
胡书记立马干预杂说:“肃静!肃静!听完悼词。”
“我代表镇政府全体官员,表示沉痛哀悼,继承史其所的业绩,他党龄不长功劳不小,踏着他的脚印前进,发扬光大,向他的家人表示亲切慰问,希节哀顺变,保重自己。
“我们要化悲痛为力量,继续努力工作,奋力进取,以告慰他的在天之灵。史其所的一生是光荣的一生,是圆满的一生,是开拓向上的一生。祝他一路走好!在那边少喝酒保身子,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敬爱的史其所同志,安息吧!”
到此,有旁观者议论。
“这能算是牺牲吗?”
“申请烈士能成功吗?”
“谁知道!”
“称喝酒英雄,名正言顺,真不简单。光他陪吃陪喝,一年下来花去公款不下百万!今后谁的身子能顶得住‘酒精考验’呀?”
哀乐还在播放,在场的人仍在低头默哀。
胡秘书思绪翻滚,那史其所在接待省里文明建设检查工作组的宴席上,千杯万盏觥筹交错的一幕呈现眼前,他也在场目睹史其所趴于桌下。抢救的医院医生说,是陪喝过量导致急性酒精中毒死亡,同时附近农家在这餐馆取了一桶泔水喂猪,竟也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