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枫】拍苍蝇断想(散文)
退下来以后,哪里都不想去。这到不是因为自悲自贱,而是觉得大家都挺忙的,不便打扰别人的正常工作。譬如教育局,熟人自然多,各股室的股长、副股长,主任、副主任,有不少还是自己的学生,去了以后人家当然都很热情,非得留下来吃饭;譬如原单位,都是自己的老部下,用古典一点的电视剧中的语言说,有的还是自己“栽培”的,去了以后人家还得找人陪着。总之,感到有点别扭。有时候想找人打打牌,消磨一点时间;但有一次,我发现我住房附近因打牌过程中的两块钱而引发的一个老太太拽掉了一个老头儿的上衣扣子,从此,因怕“掉价”,连打牌的念头也没有了。
记不清是零几年的一天,我到教育局老干部股去办点私事,办完后途经职教股,金股长非要我留下来吃饭,同时又问我找谁来陪我好。情意难却,我就点了两个人,一个是已经退休的原政工股石股长,也就是一直被我叫老哥的人,还有一个是二职高的时任校长。我点完后,他就一边忙着打电话,一边把我带到附近的一家家庭餐馆。现在交通很方便,还不到半小时他们都来了。离吃饭的时间还早,我们就开始玩儿牌。
我们玩儿的是骨牌,共三十二张牌,分为长儿、点儿、幺儿三大类。在玩法上,我们玩儿的是打堆儿。这种玩法,50年前我就会,那时候打两分钱一堆儿,这回我们打的是两块钱一堆儿,小得很,一个上午想把一百块钱输出去就有困难。我的手气还不错,吃饭前清点一下,竟然还赢了三十多块。
正在上菜的时候,汪主任才来。他今天上午忙得很。他原打算把教育局各股室的所有人员都请出去吃顿饭,但时间已经来不急了,他只好每人发一百块钱,让他们自己买了吃,所以来晚了点。
原来,光山县委准备提拔一批科级干部,为了避免认人为亲,买官卖官等不正之风的干扰,县委出台了一项新的措施,即基层党组织提名;群众评议推荐;上级党组织考核录用;然后在电视台上公示,接受群众监督。
汪主任现在刚走到第二步,就是群众评议推荐。所谓“群众评议推荐”,就是在推荐会上,群众在被推荐人的姓名后头画叉或打对号。有的基层党组织提名两个候选人,其中有一个是“准新娘”,而另一个则可能成为“伴娘”,关键是看被推荐人姓名后头的对号多不多。可见,“群众”还是有力量的。汪主任办事干练,干脆用一百块钱买一个对号,即省时又省力。
与汪主任比较,有一个姓黄的副科运气就差多了。他竟争的是教育局局长的位子,早就听传闻说,他已经花了一百多万,后续还不知需要花多少。因为,评议推荐他的“群众”不是一般的人,而是各乡镇、各局委的党委书记。这些人可不是一百块钱就能买得动的;而且又不能一次性把他们请到一起吃饭,他只能分期、分批的请,酒菜的档次当然不能低,酒足饭饱之后,还有薄礼相送,加上对给他“提名”的那些人的“表示”,没有经济实力肯定寸步难行。恐怕最难的一道关还是“上级党组织考核录用”了。
汪主任一到,金股长就开始启瓶倒酒;汪主任赶忙夺过酒瓶,他说在座的就数他年轻,就应该由他替大家服务。我们都心安理得地坐在那里,享受年轻人的服务,纷纷用筷子屁股将面前成套餐具的包装薄膜“叭!叭!”的捣开,从里头取出小碗、小勺、小盘子和玻璃杯。据说这是经过消毒的,比较卫生。可是酒刚倒完,只见餐桌的上空有两只苍蝇在翩翩起舞,我们都试图用筷子将它们赶走,这当然无济于事。我是头三杯等不急的人,就说:“别管它,我们喝酒。”我率先端起酒杯,于是,大家共同一饮而尽。
我们刚干完第一杯,只见那只绿头苍蝇飞到盛臭豆腐的盘子正中间,在一块臭豆腐上面撅着屁股啃几下,然后用两只前爪在嘴上抹两下,接着又旁若无人地开始啃。汪主任忙站起来用双手合拍,这当然也不起作用。这时,金股长使劲儿“啪”的一下把筷子放到桌子上,走到房间门口,双手扠腰,对着楼下大声喊道:“老李!老李!”只听楼下一个男人应道:“哎,来了!来了!”金股长又喊:“把苍蝇拍带上来!”
老李上来以后,一边拍苍蝇,一边连说对不起。他说后面有户人家的一楼头边,留有一个化粪池,他经常用粪水浇他后院的一小块菜地;化粪池上面虽然盖有水泥板儿,但密封不够,看起来很平展,实际上每年的夏、秋两季,从那里头冒出许多苍蝇,到处乱飞,真是烦死人。老李还说,他们周边的几家给那户人家提过好多次意见,不管用;没办法,只能这样将就着过日子。老李拍完苍蝇,临走时又连说几个对不起。
回家的路上,因多喝了几杯,又开始胡思乱想:那户人家,就知道关心自己后院的那块小菜园,却不知养出那么多苍蝇干扰周边人的正常生活;让正常的人不能过正常的生活,其实就是不正常。化粪池不封严,苍蝇还会繁殖的;治标不治本,苍蝇怎么能拍得完呢?唉!这些讨厌的苍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