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山湖畔，初夏的夜，带着些浅凉。粼粼波光胦印着几家灯光，透过那灯光流动的浅浅温馨，似有一首牵拽着心音的音符，把时光的剪影萦绕成一湾感动。细细的微香顺着空气沁入鼻孔，深呼吸醉人心肺！月儿张着半张小嘴，被那嫩绿的苇叶儿摇曳成一地碎银，微风搅扰那苇叶沙！沙！低吟！
　　 小五叫王小五，只是在他乳名前面加了个姓。自从有了记忆他都在惶恐中度过的。也许别人无法理解一个孩子内心的诸多无奈；细想一下他真像一叶浮萍飘浮在这悠悠尘世。这个小庄的每一户人家几乎都留下他的足迹，他能记得老奶奶的慈祥；老爷爷的爱抚，还有叔叔婶婶那慈祥的眼神。
　　 二十多岁的年纪，从未见过父母的模样。总会在夜深人静时拼凑他们的画片，却只是一片空白让人心酸。奶奶是他唯一的亲人。没娘的孩子成熟得早，村里不管谁家有事，他都不遗余力，所以他也很受人们的喜爱。
　　 如今的他已然长成了大小伙子，精致的五官，浅黑的皮肤，透着一份粗犷。经过岁月的磨砺，他早已褪去了青涩和顽劣。
　　 穿着汗背心的小五，裸露着双臂。春夏交替的节点，湖畔多种植被，毫无约束，它们肆意地生长着。有的伸着长长的触角攀附着别的枝蔓之上，缠缠绕绕像分别很久的恋人。水鸟清翠地鸣叫着“叽叽啾啾”诱惑着人的神经。小五的心被这躁动的声音慢慢融化。精瘦的胳臂似能听到他那血管跳动着的声音。
　　 随着“噗”的一声，两只水鸟一前一后落在不远处的草丛里。小五舞动着的手臂随着夕阳余辉晃动着一湾力量，同时也泛出淡淡光泽。青皮光头沁出细细的汗粒儿，黝黑的脸上透出一种饥渴般的迷茫，哪只水鸟是母的呢？他怪怪地笑了。
　　 “小五哥，我在这儿”。不远处在一丛丛嫩绿的草丛旁，站着一位姑娘。她俊俏的脸上洋溢着甜甜的笑容，脆脆的声音让小五心里一喜。小五等的就是她，河对岸刘村的丫头“水莲。”
　　 这是山东最西面的一个小村庄，隔着一条河道，却成了不同的省份。河西便是江苏境内，这里散散落落，分布着几个小村庄。虽然河东是山东境地，却也有河西人的土地。这零零散散的湖地，也不知什么时候被他们开发出来的，大概是老一辈人遗留下来的。也许是因为从前江苏沛县也属于山东的缘故。致使这微山湖的湖地相当地乱。因此两方争地没少发生摩擦，最后一次那是八七年，两方动用了了民兵，双方都有死伤，最终惊动了中央，经过上面协调，总算把事情压了下来。水莲的爸爸也就是在那次打斗中去世的。因此两方都成了仇家，以前互婚互嫁，现如今全令禁止形成了一种不成文的规矩，两方禁止通婚。
　　 说起小五和水莲两人从小就认识，以前的孩子没有现在娇贵。若大的微山湖是他们野天野地疯玩的天地。他们也不懂上辈的恩怨，自然舒展着他们的天性。
　　 小五清楚地记得他们初相识的过程。那一年夏天的下午，四个小男孩，二个小女孩，都在五六岁左右。小男孩是从河这边顺小桥溜到河那边。他们在场边的垛堆上玩耍，不知谁提意玩过家家。两男两女分别做新郎和新娘，另两个小男孩做主事之人，二男二女头戴用草编成的环，双双对对，弯腰行礼，手拉手完成了过家家。
　　 完成了过家家，一男孩对刚与他配对的小女孩说：“你叫什么名字?”小女孩鹅蛋脸，细眉毛，一双眼睛大而亮，见小男孩问她叫什么，笑着说：“我叫水莲，你呢?”
　　 小男孩回答说：“我叫小五。”
　　 小五便领着水莲去给她捉红蜻蜓。有一种浑身红红的蜻蜓，他们都叫它新女婿。它不像别的蜻蜓群聚乱飞，而喜一个在草丛里轻轻地飞来飞去。小五费很大的劲才捉到一只。用小细线拴上尾巴，拿给小女孩玩。小女孩闪着大眼睛说：“小哥哥咱把它放了吧？它会想妈妈的！”于是她便把它放了。她看着小蜻蜓颤悠悠地飞走，高兴地跳了起来。
　　 长长的河堤上散落着无数朵小花，小女孩像个花蝴蝶飞来飞去地摘小野花玩。突然小女孩尖叫一声没了踪影。男孩大急，口里喊着：“水莲，水莲……”，脚下紧追着来到面前，一看，是农民建的地窖，窖红薯的，窖约一米深，小女孩正坐在窖里吓得哇哇大哭。
　　 男孩手伸下去拉她，怎么也够不着，说回去喊大人，水莲哭着说一个人害怕。
　　 小男孩急得满头大汗，当顶的太阳照在身上又热又闷，围着窖口团团转，怎么能拉小女孩上来。
　　 转着转着，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子一歪，人已掉了下去。
　　 落到窖底，翻身起来一看，小女孩己哭成泪人，忙抱住她说：“水莲，别怕，别怕，我陪着你。”
　　 小女孩不哭了，有人陪在身边，心里踏实了，问小男孩：“摔疼了吗?”
　　 小男孩说：“不疼，不疼。”看了看上面，站起来，伸手摸不着窖口，跳起来，还是够不着。
　　 一切努力都是白费力气，小男孩沮丧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对小女孩说：“不行了，还是等大人来找我们吧。”
　　 一直待到天快黑了，着急的家人才找到了他俩，小女孩已在小男孩的怀中睡着了。
　　 从此小女孩小男孩便经常一块儿玩耍，他们便是小五和水莲。
　　 还有一次水莲不小心掉进河里，十多岁的小五愣是从河里救下了这丫头。当时丫头就说长大了要给他做媳妇，并且两人还盖了手印。
　　 岁月蘸着时光的温柔，抒写着生命的浪漫。同时也把一个清涩的小丫头，雕刻成一个韵味十足的少女。身穿浅红碎花布衫的水莲，翠盈盈地站在苇叶之间，与两边景物相映成色。他们四目相对，眼里流淌着丝丝温柔。晚霞渲染着河水，束腰包臀的花布衫把水莲小巧玲珑的身段勾勒得愈发凸显，漆黑柔滑的发丝垂散在双肩之上，隐隐地盖住胸前那隆起的朦胧。粉里透红的脸蛋上那对细长的丹凤眼，微眯着，柔柔地看着小五，红唇小嘴抿着，嘴角边泛出一丝浅浅的笑意……那副勾魂的模样儿，让小五看得雾了眼，乱了神。一阵风吹过，飘来一股少女身上自然的香气，是那么撩人心际。
　　 “怎么？小五哥，眼睛被夹子夹啦？水莲笑着打趣道。”
　　 “在看花蝴蝶呢，她把我的魂给勾去了。”小五坏坏地回笑到。“我妈最近看得紧。”
　　 “没事咱们慢慢来，总要有个过程。”
　　 他们穿过一片芦苇，一前一后地向小河走去。小河的河床边有一片用沙石砌成的平台是方便小船靠岸用的。这条河道向东没有多远便与大运河相汇。他们这的人们亦农亦鱼，每家几乎都有条小木船。农闲的时候撒上几网拿到集市上弄点小钱零花。
　　 水莲快步追上小五，两只手自然地拉到一块，轻轻地甩动着一份甜蜜。随着年龄的增长，两人没有了儿时的无拘无束，似乎多了一层说不出来的感觉，若几日不见，就有一种让人揪心的牵挂。他们上了小五的小木船，小五把竹篙撑起，小船悠悠拖着一尾浅浅的浪花向东面驰去。
　　 这是他们经常玩要的地方，也是他们最倦意的时光。水面两边是两排翠绿的芦苇，这个时段很少有人来这儿。小五把船靠在芦苇丛中，他们并排坐在船头，小五瞅着水莲傻笑。
　　 “你看你那傻样。”水莲笑着说道。“我傻也是你把我弄傻的。嘻！嘻！你让我摸摸那儿呗？”
　　 “不行，”
　　 “就一下。”
　　 “一下也不行。”
　　 “让我亲亲。”
　　 “亲也不行，等结了婚，你亲哪儿都行。”
　　 “你就小气，你看水鸟都在亲嘴呢！”
　　 “你成天就想这事儿，你咋不托媒人上我家提亲？”
　　 “我怕你妈不同意。”
　　 “你没试怎么能知道？我妈也挺喜欢你的，只是我们两个庄有过节，还得慢慢来。”
　　 “没事，我们还年轻，过两年也不晚，不过……”
　　 “不过什么？”
　　 “我一见你就想，你看，那两只青蛙在干什么？”
　　 “小五子，你坏，你现在学坏啦！”水莲脸微微发红，猛地推了他一把。“噗通！一声小五仰脸掉进河里。很久没有声响。
　　 两人算是青梅竹马，打小就一块打闹。他叫小五“烂五子。”小五则叫她臭丫头，死妮子。不论谁逮着机会就会整谁一下，谁也不会介意。反正两村子就那么几十户人家，虽有过节也难免触鼻子触眼的，谁会计较小孩子们的逗闹？小五与水莲更是碰面就斗嘴，没大没小。
　　 “你个不知好歹的烂五子，还想整人啦？你快出来，你若再不出来明儿抬个花轿去把那个细腰瓜子脸、梅花瓣子脚，又会吃饭又会舔碗的花母狗儿给你做媳妇！”水莲一边用绣花手绢在脸颊边悠着风，一边嬉戏着小五。
　　 小五知道水莲在用花母狗戏弄他，那是老人逗小儿的笑话。
　　 随着“哗”地一声，小五从船尾露出了头，嘴里吐着水珠，两手抓住船尾摇晃了起来。把个水莲吓得花容失色。
　　 “你个死五子，你别胡来，我和你开玩笑的。”水莲趴在船头的木板上，双手死死的抓住船沿边，大声的喊道。
　　 话音刚落，扒着船沿的小五一个翻身滚进船舱。他一抹脸上的水珠，看着惊恐慌乱的水莲，偷偷地笑了。
　　 “小妮儿，你不是不怕水吧？”小五上去扶起水莲，嘴里不饶人，还顺手在水莲鼓鼓的胸脯上抹了一把。水莲气急又一把把小五推了个脸朝天。这一次小五没注意在河里呛了一口水，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惹得水莲哈哈大笑。
　　 临近傍晚小五把水莲送到家门口，“进来坐坐呗。”
　　 “不啦！奶奶还在家等我呢！”正在这时水莲的弟弟从屋里跑了出来，小家伙有五岁左右，胖胖的脸蛋上有一对小酒窝。他和小五很熟经常缠着他要这要那，小五顺势抱起了他，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来小树亲哥哥一下。”小家伙特听话，甜甜地亲了小五。“你看，你弟弟都比你大方。”
　　 “你！”水莲佯装要打小五，小五放下小树。探身躲过，笑嘻嘻地走了。
　　 “走的是小五吧！你这孩子，说你多少次，你就是不听。这么大的姑娘家，也不怕别人说闲话，成天腻在一块。”
　　 “那又怎样，我们光明正大，不偷不抢的，碍着谁啦？”
　　 “丫头，妈妈是为你好，且不说咱们两村的规矩，就说他的家庭，你若真嫁给他你能幸福吗？”
　　 “妈妈，我真喜欢他，你不也说他挺好的吗？”
　　 “是的，这孩子是不错，农忙时候也不少帮过咱，但我也不能让你嫁过去在他家过穷日子。”
　　 “妈妈，我俩有手有脚的，怎么就过不好？”
　　 “反正我不同意，我不想让你结婚后让人说三道四，咱两庄离这么近，还有上代留下的恩怨，你让妈怎样面对你死去的爸爸。”说着妈妈眼泪掉了下来。
　　 “唉呀！妈妈，咱停，您也别生气，以后再说行吗？”
　　 小五到家，奶奶己经把饭做好了。老太太近七十的人了，身板还相当硬朗。“五娃子，你都二十多啦！该娶媳妇了。”
　　 “奶奶您就甭操心啦！过年我一定给您娶个漂亮孙媳妇。”
　　 “臭小子，你就忽悠我老太太吧！奶奶知道你喜欢河东刘家那丫头，但有些事很难办到的，我老太婆还等抱重孙子哪！我已经托西王庄你张婶给你说媒去啦！你小崽子别给我打马乎眼，一定当正事给我办。”
　　 “行老太太，我听您的好吗？”
　　 小五躺在床上翻来复去睡不着。窗外月亮洒着细朦朦的光亮，摇曳着的树影变幻着图案。悠进屋里那柔柔的暖色亲吻着他裸露的胳膊。水莲在干什么？是否和我一样？他想抓住什么东西，那婆娑的影印强行映入他的眼帘，遥远地无法碰极，而又恰似在眼前真实地触手便得，他翻转身体抱住了枕头，像抱住了水莲那水一样的温柔。
　　 早晨河边静悄悄。四下没个人影，小五独自坐在小船上想心事。初夏带着一股热气浸入这片被水草掩盖的河床。阳光透过树木的叶缝零散地散落在河坡之上，偶而被风一吹有这么几滴露珠被阳光的色道捕捉，亮闪闪地刺人眼晴。此时的水鸟和青蛙合鸣着，此起彼伏，虽有些烦人却又显得那样和谐。小五将小船拴在岸边的树干上，抱着双膝坐在船头，尖下巴抵着膝盖，凝神望着河面上倒映的朝霞晨阳。一河水红得似血，泛着波光缓缓流淌。小五常常这样对着河水呆座，他从小与这河水相伴，知道这条河有灵气，小五在心里就把这条小河当作了疼他的亲人。
　　 打小没娘疼，就像河边的草，被河水滋润着，被河坡温暖着。暖暖的阳光给了它们无穷的生机，在自然的夹缝里顽强地生根发芽，一秋一世无悔一段生命历程。
　　 美丽的微山湖，用宽大的胸怀滋养着他，也让他收获了属于他的欣喜。当他被季节开放，那种成人的忧喜，也伴着年轮的钟摆一次又一次地叩嗑着他内心的困感。有时一种情绪无从发泄，他便钻进河水里不出来，像赖在娘的怀抱里撒娇。微山湖多像他梦里的妈妈，不会说话却疼人，用一份温热的情愫替代那无法获得的情感。那柔柔的河水多像妈妈的手轻抚着小五那缺失的母爱。每每此时小五心里便滋生出一份温馨，同时也让他感受到一种心理的安抚。
　　 其实小五心里明白，二十多年的岁月，也有许多让他感动的地方。左邻右舍叔婶的关爱，奶奶那揪心的呵护，像一汪沁入心间的甘甜乳汁，滋润着他心间的孤独。
　　 太阳又到头顶了，远远看见那边水莲慢慢朝河边走来。水莲对小五说：过两天她要去城里二舅家的饭店打工，是来给小五道别的。同时她也希望小五能和她一块去，小五对她说：奶奶岁数大啦！他无法脱身。他告诉水莲，包产到户几年啦！被那几亩地不温不饱地拖扯着。也发不了大财，他考虑了很久。微山湖的水质好，特别咱这小南湖，零零散散地分布着许多水泊和小水塘。搞鸭子养殖应该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小鱼小虾特多，这些也都是鸭子的天然美食。只是他还缺一部分资金，不过支书说他可以出面给他贷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