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风景
大姐一脸埋怨:“你怎么才来?蓝天等了这么久,以为你不来了,这不刚走。你干什么去了?”
竹好委屈:“大姐,我五点半下班,现在五点三十五,他难道连五分钟都不能等?”
大姐不禁流下泪来:“你们这两个小冤家,可怜他失魂落魄的,以为你五点下班,看自己多等了半个小时你都没来,这才伤心地走了。你快追吧,兴许能追上。”
竹强忍眼泪,努力对大姐笑了笑,飘飘忽忽地走了。追什么呢,不见不散都散了,天下当真没有不散的筵席!17年的青梅竹马,5年的一往深情,最后连五分钟都没剩下。
天意吧,竹想,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
订婚仪式很热闹,达官显贵,三亲六眷济济一堂。身着礼服的林落越发显得风流倜傥,林落的父母更是红光满面。竹知道,尽管林落有不少优点,但他花花大少的一些非常之举还是让他父母觉得脸上无光。如今能与人人称赞的才女订婚,他们觉得挣足了面子,所以才大肆铺张。
竹恍惚觉得,林落追她不是为了爱她,而是为了家族的荣耀。
竹努力压抑自己的想法,可越是压抑,这种想法越强烈。乘着没人注意,她拉着阿美躲进休息室。
阿美同情地拍拍竹的脸说:“大小姐,别胡思乱想了,看你的新郎多帅气多潇洒,郎才女貌,女才郎貌,全了,你就安心等着三年后当林家少奶奶吧。”
竹面无表情,对阿美的话毫无反应。
突然,竹一把抓住阿美的手说:“阿美,我后悔了,我要退婚。”说完就要往外跑。
阿美大惊失色,拼命拉住她:“方雨竹,你疯啦,人家现在高朋满座,你这么一闹腾,林落妈妈不一头撞死才怪呢。可怜天下父母心,看见林落父母对你那么亲的份上,你也设身处地为人家想想好不好?”
“好一个可怜天下父母心!”竹叹息,“我知道自己任性妄为,坚持和林落恋爱,我爸妈一定很伤心,现在又何必伤及另一对无辜的父母呢。你放心,阿美,我不闹了,你出去吧,我想静一静。”
“真的没事了?”阿美被吓坏了,一时不敢相信。
“真的,我发誓。”竹故作轻松地笑笑。
林落进来叫竹一起向来宾敬酒,竹主动挽起林落的胳膊走出休息室,阿美忙紧紧跟上,一边暗自摇头叹息。
亲戚们都好打发,一帮当官的可会闹了,非得让竹喝白酒不可。林落见状连忙要求替竹喝,这下好了,一圈下来,林落喝了不下半斤。阿美忙拉来几个男同事冒充伴郎,说他们主动要求替新郎拼酒。一边把林落和竹推进休息间。
竹第一次为林落担心:“林落,你喝水吗?你想不想吐啊?是不是很难受啊?”
林落笑笑,摸摸竹的脸说:“傻丫头,你终于肯关心我了。我没事,一斤高度白酒都撂不倒我,我那是装给他们看呢。”
竹还是有点担心:“你是不是醉了?爸爸说越是喝醉的人越说自己没醉。”
林落忍不住把竹拥进怀里,深深地吻下去。
竹不禁一阵晕眩,她在心里问自己:“这就是爱情吗?”
林落在耳边轻轻的说:“我,林落向苍天起誓,今生只爱方雨竹一人,如有违背,天打五雷轰。”
手机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是蓝天发来的彩信,正是那幅风景。
林落说:“谁这么有心啊,这可是份好礼物。只是画面里少了我。哎,雨竹,明天下班我到公司门口接你好不好?我送你回去,我们一起在你的闺房重新拍张照片,我相信那才是最美的风景。”
§5
公司对面新开了家茶楼。午休时,蓝天对琴说:“我们去喝杯茶吧。”
茶楼的环境很优雅,坐定后,琴要了一壶茉莉花。
蓝天感到一丝莫名的惊喜:“没想到你对茶还有研究。”
琴淡淡一笑:“你没想到的多着呢。春天喝花茶,馥郁芬芳能提神;夏热秋燥,所以这两季该喝绿茶,清心润肺能败火;冬天寒冷,就该喝温和的红茶。现在是五月,所以我点了茉莉花,没错吧?”
蓝天笑笑,眼光有点迷离。
琴说:“我们分手吧。”
“好吧,”蓝天心不在焉。
琴哭了,琴说:“我知道我没有方雨竹的才华,我也不像她那么冰清玉洁,但我这次是真的想好好爱一次,所以我对你是真心的。可你呢,人在我身边,心却永远在方雨竹那里。我知道,我们相处只有七个月,而你暗恋她已经五年了,可她昨天已经跟别人订婚了,你又能怎样呢?”
蓝天无语,琴越发伤心:“心上人和别人订婚了,你伤心难过,我理解,所以我陪你借酒浇愁,没想到你人倒是醉了,心里却明白的很,居然能把方雨竹曾经说过的话完完整整的复述一遍,还把我当成她。你欺人太甚,你要是个男人你就去把方雨竹抢回来。”
蓝天对琴说对不起。
琴冷笑:“一声对不起就浪费了我七个月的时间,你这辈子都对不起我。”
琴忿然离去,蓝天漠然的望着琴的背影,他奇怪自己居然一点不伤心。
竹的生日到了,林落约她在酒吧见面,说要给她一个惊喜。
竹一走进酒吧,许多人涌过来向她抛玫瑰花瓣。
原来林落叫了一大帮狐朋狗友来给竹庆祝生日。
竹从没进过酒吧,确确实实惊了一回,却没有半点喜悦。
林落曾答应过不再和这些人来往,竹以为他做到了,却没料到他会让他们以这种方式出现。
出于礼貌,竹一一和大家举杯打招呼。这时,浓妆艳抹的琴一身前卫的打扮挤到竹面前。
琴说:“林落,你不够哥们,我们专门来给你老婆过生日,你怎么让她用橙汁和我们干杯呢?大家说是不是啊?”
众人立即起哄。
林落忙解释竹不会喝酒,大家如果不谅解的话,他就舍命陪君子,一醉方休。
没想到这帮人倒也善解人意,只是琴仍然不依不饶,与林落纠缠不休,转眼两人都干了七八杯红酒。
琴醉了,林落叫他哥哥先送她回去,免得在这瞎闹。
琴边走边叫:“方…雨竹,你..真…厉害,林落可…是圈里最….抢手的男….人,都被…你抢走了,佩…服。”
送竹回家的路上,林落告诉她,琴与蓝天分手了,琴这次好像是真的动了心,所以她很痛苦。琴的哥哥要找蓝天算账,被他制止了。
竹说:“谢谢你林落,其实他们本来就不是一类人,与其呆在一起互相不开心,倒不如分开,长痛不如短痛。”
林落暗暗叹了口气,挽着竹腰的手情不自禁地用了用力,竹整个人便在他怀里了。
竹忍不住笑:“你干吗呀?这样我怎么走路啊,你还不如抱着我呢。”
林落一伸手,一个公主抱真的把竹抱了起来。
竹使劲打他,林落大叫:“救命啊,有人谋杀亲夫啦。”
竹急中生智,一下吻住了林落。林落一边轻轻放下竹,一边热烈的回应着竹的吻。这是竹第一次主动吻林落,也是最后一次,时隔多年后,竹回忆起自己的初恋,最难忘的就是这个晚上。
过了许久,林落都不愿意松开竹。
林落说:“真想就这么吻你一辈子。”
竹忽然感到一丝莫名的忧伤。
订婚那天的晚上,林落还是醉了,他说他永远不会改变自己做人的原则,一旦有一天他做人的原则与婚姻发生冲突,他宁愿放弃婚姻。
竹问他:“你的原则明明不对你也要坚持吗?”
林落说:“对不对不是你说了算,我认为对就是对的。”
事后他向竹承认自己说的是醉话,并发誓一定不再和那些狐朋狗友到社会上鬼混,一心认真打理公司。
想起刚才的那群人,竹明白林落不会为了她改变自己。
竹说:“我能肯定你会和刚才酒吧那群人做一辈子哥们,却一点也不敢相信你会爱我一辈子。一辈子太奢侈了,我不敢想。”
刚进家门,竹收到蓝天发来的信息:happybirthday!
§6
订婚一个月了,林落送竹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
蓝天常常站在大姐家的阳台上,看竹一个人孤单地飘来飘去,心情一天比一天忧郁。
竹反倒觉得格外轻松,因为和林落并肩走在路上,总能增加路人的回头率。不熟识的都会感叹:哇,郎才女貌,真是绝配;熟识的人们则会报以若有所思的微笑,或者干脆一声叹息。
人们善意的叹息让竹觉得很压抑,竹常想,如果那天蓝天不是早走了五分钟,今天又会是什么样子……
林落总是允诺下班后来接竹,又总是失约,然后再说出一大堆借口。竹每次都笑着说没关系。
一次次失约,再一次次撒谎,让竹觉得很无趣,干脆下班后看见林落等在公司门口,她就折回办公室,关机,上网。
梅雨季节到了,到处都阴湿湿的,人们的心情也跟着天气变得阴翳。好几次,竹忘了带雨伞,一个人慢慢地走在濛濛细雨中,蓝天在阳台上看着竹,阴郁的心情愈发低落。
以前,只要下雨,蓝天必定会为竹准备一把伞,因为竹喜欢淋雨,有时故意不带伞。高三那年的冬天,竹因为淋雨着了凉,半夜发烧到四十度,同寝室的女生们吓坏了,跑去敲男生宿舍的门。蓝天飞快地穿上衣服,跑上三楼,抱起竹又飞快地跑下楼,打的直奔医院。
那夜,蓝天一直守着竹,直到天亮。
走在雨里,回想起这一幕,竹又一次觉得心里好疼。
蓝天让大姐给竹送伞,那是一把浅蓝色的天堂伞,浅蓝是竹最喜欢的颜色。竹猛然抬头,看见蓝天傻傻地站在阳台上,一身落寞。
公司要进行TS16949-2000体系认证,蓝天的部门要准备好多材料,便天天加班。
这天大家都忙到很晚。老总说:“今晚我请你们宵夜,你们谁去一下人力资源部叫上方雨竹?”
蓝天说:“我去吧。”
竹正泡方便面,蓝天进来了。
蓝天说:“你怎么吃这个?碗壁上都是食用蜡,还没营养。”
竹笑笑:“没事,我刚想起来没吃晚饭,怪不得这么饿呢。”
蓝天竭力掩饰自己的心疼,把方便面扔进垃圾篓里,拉着竹就走。
竹笑着打他的手:“干吗呀,放手,别忘了男女授受不亲哦。”
蓝天也笑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老总请宵夜,让我来叫你呢。”
吃完宵夜,竹说:“太晚了,我可不想遇上劫匪什么的,谁愿意送我回去赶快报名。”
大家打趣:“不敢,不敢,你家林落吃醋怎么办?”
竹大笑:“你们别这么自信嘛,就你们这样的造型,林落肯定犯不着。”
老总笑着说:“好了,方雨竹,别再打击他们了。这样吧,谁叫你来的,还由谁送你回家,大家说怎么样?”
“好。”大家一哄而散。
老总意味深长地拍拍蓝天的肩。
对于蓝天和竹,老总都是非常欣赏的,只是怎么也不明白这两个孩子咋就走不到一起!唉,年轻人的心哪,太难以捉摸了。看着他们走远,老总不禁摇头叹息。
午夜两点的街上,几乎没有行人的踪迹。只有竹的高跟鞋敲打着水泥路面,发出清脆的嗒嗒声。
蓝天问:“他对你好吗?”
竹故意说:“没你对我好。”
蓝天沉默了。
竹就笑:“逗你呢,干吗这么紧张。”
蓝天长长叹了口气,说:“我是真的希望你快乐。我看他最近都不来接你了,你经常很晚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竹只觉得心突然往下一沉,眼泪都快出来了!她故作轻松地说:“没事,我不能总依赖你。你已经照顾我五年多了,就是上辈子欠我的,也还得差不多了,以后不要为我担心,路总归要一个人去走的,我已经习惯了。”
蓝天不知说什么,两人都沉默了。
竹一边走,一边生生忍住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一路无语。
蓝天恍惚觉得自己正和竹漫步在荒凉的月球上。
转过街角,路边竟然有一对情侣在热烈地拥吻。
竹一眼就认出那是林落和琴。
她知道蓝天眼睛近视,在昏暗的路灯下肯定分不清谁是谁,便装着什么也没看到,自顾走了过去。
“方雨竹,你站住。”林落居然也看见了他们,气急败坏的追上来。
竹笑着说:“叫我站住干什么?欣赏我的未婚夫和别的女人拥抱亲吻吗?”
林落反唇相讥:“我只是想看看我的未婚妻天天躲着我都在忙啥呢,原来是为了三更半夜和她的青梅竹马约会。”
竹依然温柔地笑着,一步步走近林落,狠狠地给了他一耳光,然后转身离去。
林落傻了,他从没见过竹这副表情。
琴见竹走了,立刻粘上来,忙不迭的要看林落被打的脸。
林落一使劲,琴便摔倒在地。
蓝天冷冷地对林落说:“你要真的爱她就赶紧去追,以后也不要伤害她。”
林落突然醒悟,疯了似往前追。
蓝天伸手拉起琴,道了声保重,黯然离去。
§7
公司决定派竹去外国语学院进修,林落知道后非常痛苦。
他明白自己和竹的差距有多大:文化层次不一样,人生观价值观都不一样,所以竹总是强调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竹再去进修两年,差距就更大了,他不敢想象那时他们的结果会是什么样子。
那天夜里追上竹后,他本以为竹会和他哭闹不休,没想到竹表示很理解,她说:“你和琴怎么的我都犯不着生气,因为你们本来就是一类人。但你不该侮辱我和蓝天,我们是青梅竹马,你也知道他对我非常好,如果他告诉我他爱我,我的生命里也不可能有你林落的名字。但是他什么都没说,所以你成了我的初恋。我曾经非常幼稚的想,只要你爱我,你一定会为我而改变,可是订婚几个月了,你离我越来越远。你不断的用事实证明我的想法是多么可笑。我们还是分手吧,两个人在一起是需要情缘的,情深缘浅,情浅缘深,都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