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山间童年马鞭飞(散文)
锅窑炼焦没多久就被更环保的蒙古窑炼焦取代了。所谓蒙古窑,就是在锅窑基础上,四周砌上砖,窑顶砌死封死,只留运煤灌水便利的一侧,作点火前装填生煤,熄火时冲水,取焦用,炼焦时砌死密封,整座蒙古窑只留一口出烟,因形似蒙古人的帐篷得名。蒙古窑炼焦所出之烟,不像坡窑和锅窑直接排到外面,而是经管道排到一个上百米高的大烟囱,再通过大烟囱排放到高空。这样,地面的污染比过去少多了,但投资也更大了,建一个大烟囱少则十几万,多则几十万。这时,人们通常联合几家或十几家,把几个或十几个蒙古窑建在一起,合用一个烟囱。因投资的缘故,这时炼焦人家远没坡窑锅窑时多了。
与蒙古窑紧密相联的是,煤窑数量的大大减少。煤炭价格一步步走高,但蒙古窑炼焦产生的原煤更少,亏本机率更低,能炼的人家都不会放过机会。这时我们驮煤炭,买到原煤的机会更少了。买生煤得与私挖乱采人联合,跟监管人员打游击。天不亮就出门,赶到煤窑口,卖煤人叫工人把早已送到窑门边的煤炭背出来,做贼似的匆匆把煤炭装实捆牢,抬驮子上马,迅速打马离开。卖煤者迅速扫除痕迹,把窑口掩盖好。
机焦窑炼焦是炼焦史上的高级阶段。其技术含量与投资在炼焦发展史上都最高,建一座机焦窑便要几百万,还要考虑稳定的生煤来源。因此,机焦窑老板一般都是煤窑老板,或其弟兄姊妹或与煤窑老板关系特铁的人。一句话,机焦窑炼焦成了少数先富起来者炼焦的专利。许多炼过坡窑炼过锅窑甚至炼过蒙古窑的人,都让巨大的投资和生煤的供应挤到了门外,只能给煤窑或机焦窑老板打工。一部炼焦发展史,也是当地一部社会资本发展史。
在炼焦一步步由低级向高级发展的过程中,伴随的是家乡驮煤大军的一步步由兴盛走向衰落。机焦窑炼焦出现后,买烧火煤更难了,原来没人要,不值钱的荒块,也被打碎掺在煤炭里卖掉,煤窑里的泥巴也都卖成了钱,煤价比洋芋玉米还高,煤老板进钱赛流水,他们成了当地最有钱最有影响力的人。许多人可能不知道当地乡镇长书记是谁,或县长县委书记是谁,但绝对清楚当地有哪些煤老板,或哪个煤老板最有钱。
这时,能买得起煤炭烧的人家越来越少了,家中生煤火的时候也不多了。偶尔弄到点煤炭,像三十年前吃肉一样,只有过年过节,或来客,才拿出来。柴禾重新大规模走进寻常百姓家,上灶堂,进厨房,点亮温暖人们的生活。这时不仅小孩淡出驮煤炭的日子,成年男女也少了驮煤炭的活儿。
七
二十一世纪初,随着国家普六普九教育政策落实,家乡适年儿童都入了学,参加家庭生产劳动都很少,赶马时候就更少了,更别提驮煤炭了。
陈显帮先生任新坪村党总支书记时,修通了团箐到普红的水泥路,该路恰好经过都格村。同时,他又争取资金挖通了都格接贵州响水的毛路。乡亲们赶富村不再赶马,要买什么卖什么,早上八点左右拿到公路边,花十块车费,一个小时便到富村。下午两三点钟,把要买的东西买好,送到村里面包车上,再花十块钱便早早到家,完全颠覆了赶场打铁,一天到黑的往昔赶集模式。赶响水,虽然路面不好,跑的车少,但有时也无需赶马。
两年前,随着电网改造落实,人们告别了高电价时代,不仅照明可以放心用电,不再靠柴草松香(松脂),做饭炒菜也用上了电,有时取暖也用电了。煤仅仅用来烘玉米,烤烤烟。但烤烤烟已是煤电混合,煤不仅用量远不及过去,直接烧生煤,也省了人踩工夫。
现在,尽管家乡收种庄稼,仍离不开骡马,卖洋芋玉米基本还靠骡载马驮,赶马还是乡亲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外出打工者除外),但烧火煤是送到村里卖的洗煤(洗煤厂洗精煤丢弃的部分),乡亲们彻底从驮煤炭的生活中解放出来。随着打工经济兴起,骡马也随外出人口增多而减少,渐渐淡出乡亲们的生活。
回首四十多年人生路,赶马驮物渐渐淡出家乡孩童生活,淡出乡亲们的生活,留在了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前出生者的记忆里,成了如我这般怀旧者心中一道总想回头看一看的风景。每每回首,心中既充满苦涩又蕴藏着浓浓的眷恋,那是我的一段童年与一段青春!
祝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