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人间暖情”征文】生命如菊,坚强如斯(散文)
寒风乍起,百花凋零,万物枯黄,天地间一派枯索萧条。看到这样的景象,心生一丝悲凉,什么事也不想做,泡一杯菊花茶,坐在观光阳台上静静地聆听着汪峰演唱的《怒放的生命》。不经意间,院墙外路边绿化带里的一片色彩斑斓撞入了眼帘,那一簇黄的像金,那一丛白的像雪,那一团红的像火……
看着菊花在寒风凛冽中傲然绽放着,我的思绪情不自禁地回到了病床上坚强乐观的她……
她出生在秋风扫落叶的深秋十月,乳名叫花儿,她说这个名字是奶奶给她起的。她的生命在这个季节诞生了,生命的磨难也在这个季节降临在她的头上。
她出生后就住进了医院,二十天内医院两次下达了病危通知单。她病好出院的那天,奶奶用红色棉被裹着她一路抱回了家。那是一条弯弯曲曲的料浆石路,路两旁有一丛丛红的、黄的、白的野菊花,在杂荆缠绕中顽强挺立着,在冷风摔打中伸长着枝,在荒草凄凄中张开着叶,在寒霜侵袭中盛开着花。奶奶不知道这些花儿的名字,说那朵最红的像她,满月那天,奶奶就给她起了个名,叫花儿。
她被叫着花儿的名字,像花儿一样盛开着,也像花儿一样经历着寒风霜冻。她二十八岁那年深秋,宫外孕大出血,救护车把她从地方医院送到省妇幼医院急救室抢救了二十四个小时。她醒过来后,医生对她说:“姑娘,你命真大,再晚二十分钟就没救了。”她三十二岁那年深秋,晚上下班后骑自行车去曾就读的大学图书室查阅资料时,被一辆摩托室撞伤了,在病床上躺了一个月。住院期间她脖子上戴着钢圈,顺利完成了博士论文答辩。她三十八岁的深秋,也就是今年的十一月又躺在了病床上。我知道她生病时,她已经从西京医院呼吸科转到了唐都医院胸外科。
在西京医院两次支气管镜检查后,确诊她得了肺癌,这是一个意外的消息,就像惊雷震得我痴愣了半天,头脑里一片混沌,心中一阵阵绞痛……
最终我从这个噩耗中挣扎出来,流着泪急匆匆地赶到唐都医院。我徘徊在胸外科楼前的花园旁,迟迟不敢上楼,我害怕看到她我会大哭。花园里的草已枯萎了,枝已光秃秃了,唯有一簇黄菊花盛开着,细细的花瓣被风扯着,被霜冻着,色彩依然那么的艳丽。
我走进病房时,她依靠在床头,手里捧着一本英文书专注地看着。我轻轻地走到床边,默默地站着。她没有发现我,我在她的书上拍了一下。
“呀!你怎么来了?”她抬起头惊喜地叫了一声,嘴唇干裂着,清瘦的面容,一双大眼睛比前大了许多。我伸出手在她的脸上轻轻捏了一下,强忍住泪水故意愠怒地责怪她生病都不给我说。她说这次本是来西京医院做检查的,没想到一来就回不去了,还要转到这唐都医院做手术。我不敢劝慰她,怕自己说错了话,便斜坐在床边有点慌张地从被子上拿起了那本英文书放在床头柜上,说了句:“多休息,别看书。”
“我还有一篇论文没有完成,带的两个研究生还没毕业,还有好多事要做,不知道还来得及不……”她猛地剧烈咳了几下,一手按在胸前,一手从侧面拿过一张餐巾纸捂住了嘴。
我急忙站了起来,轻摸着她的背。我从她手里接过那餐巾纸,只见一摊鲜红的血,我惊慌失措地喊道:“医生!医生!”她摆了摆手,气喘吁吁地说:“没事的……这几天一直这样……”
我心里害怕极了,颤抖的手托着那摊鲜红的血,慌恐地盯着,她微笑着说:“没事的,手术做了就好了。”我把那张被血染红的纸放进挂在床头的一个空塑料袋里,扶着她躺下了,这才发现她的两个腋窝都夹着冰袋,她说连续发高烧已经三天了,烧退了才能做手术。我让她不要说话,闭着眼睛睡会儿,她听话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时不时颤动一下,有微笑在酒窝里打着旋。如果不是在病床上,很难把这样的表情与病人联系在一起。看着她年轻美丽的面庞,我的泪水忍不住在眼眶打着转儿。我不敢想象,当她知道病情后怎么能承受得了?我更不敢想象,生命经历手术后,还要经历一次次的化疗,会变成怎样的千疮百孔?
我越想越恐惧,泪水任性地跑出眼眶。我说了句:“我去打盆热水,给你擦擦脸。”我转身从床底下取出洗脸盆走出病房,脚步有点趔趄。在水房我看到她的老公子君,他低着头,双手掬着凉水反复拍打着脸颊,肩膀不停地抽动着。我站在他的身边,听到他喉咙里的呜咽声,我不知道怎么劝慰他,站在一旁默默地流着泪,最后轻轻地对他说了一句:“千万别让她知道病情。”
“我真怕她猜到了病情而影响了情绪。每天挂上液体后,她都会把注射单上的药用手机查一下,昨天她说了好几次让我回去把她的手提电脑拿来,说要在手术前把论文完成……”听到子君这么说,我想到她说的“还来得及不”,心里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我端着半盆热水走进了病房,她已挂了上液体,躺在床上正在通电话,我听到她说去图书馆找什么书,再把实验数据整理一下。她放下电话后对我说:“这一做手术,不知要耽搁多长时间,带的一个研究生元月份就要参加全国硕士统考了,我心里很着急……”
我用热毛巾给她擦着嘴角,劝慰她:“别的事不要去想了,安心养病,病好了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去做事。”她叹息了一声,笑着点点头,给我说着她的人生计划。我抬头盯着输液管,泪水就像输液管里液体一样,一滴一滴在我的心里滴落着……
挂完了液体,她说:“我想下楼走走。”子君说:“外面有风,就在楼道转转。”她执意要下楼,戴上口罩,让我陪她去。走到院子,她说:“我要去理发店剪成短发。”“生病了,还剪啥发?洗头感冒了怎么办?”我声音有点高,又有点急。她没有说话,向前走了几步坐在草坪边的连椅上。她和我一样喜欢留长发,她一直说长发飘飘的女人最漂亮,怎么突然想到要剪成短发?我坐在她的身边,用手摩挲着她的长发,学着她的口气说:“长发飘飘的女人最漂亮啊!”她扑哧笑了,然后低下头,一滴泪水从她的眼睛里跌在她的手背上。这一滴泪,就像一块石头砸在我的心上,我顿时泪流满面……
我知道她为什么要剪成短发,手术后化疗头发会脱光的。我不想猜测她是否知道病情,也不想再劝慰她不要剪发。我背过头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把涌在喉腔的泪使劲咽进肚子里,站起身来,一把攥着她的手,拉着她走出医院,走进了一家理发店。她剪成了短寸,像个假小子。她用手抚摸着头发,问我:“短发是不是很难看?”我微笑着说:“漂亮的女人留啥发型都好看!”我说着眼睛却看向了天空,不敢看她的头发……
剪完发刚进医院大门,碰到了同病房的病人,一个中年男人,他笑呵呵地和我们打了个招呼。她问他:“又去买烧鸡?”他笑着说:“吃上瘾了。”在医院生小病是让人羡慕的,我羡慕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想,她如果也是小病该多好啊!不料,她说这个人是肺癌,连做手术的机会都没有了,用药只是缓解疼痛而已,他知道自己时日不多,却没有一丝悲观,每天挂完针都会去医院对面买只烧鸡回来,坐在病床上边吃边看电视。我震惊万分,一个人知道生命快到尽头了,还能如此坦然乐观地面对每一天,这需要多大的勇气?这需要多么坚强的心?如果不是亲眼见到,我是无法相信人面对着死亡逼近是如此的淡定、如此的从容。
“我很幸福,我还有做手术的机会!”她突然昂起了头,露出了甜甜的微笑,脚步轻快地走着。
听到她说的这句话,我心疼得把嘴唇都咬出了血。在医院这个苦难集中的地方,有机会上手术台竟然成了一种特别的幸福。
她做手术那天,她的父母、弟弟、妹妹都来了。她被推出病房时,轻轻地拉了拉我的手,把一个纸块塞在了我的手里。我慢慢地打开了,上面竟然这样写着:“如果我从手术台下不来,你不要哭,一定要看好我妈,别让她看见我可怕的样子……”
四个多小时后,有医生出来说手术很成功,她的左肺三分之二和三条肋骨都被切除了,她已经被送到了重症监护室,能挺过一周就度过了危险期,到时就被送回到普通病房里。
手术后她成了什么样子,我那天没有亲眼见过,因为她被送到了重症监护室。我在心里暗暗地祈祷着,她能安全地度过危险期。记不清过了几天,只觉得时间特别漫长,漫长得几乎是过了一个世纪……
一阵手机铃声把我的思绪拉回,是子君打来的电话,说她下午送回普通病房,医生让给她准备一点面片。她终于安全地度过危险期了!挂了电话那一刻,积压在我胸口的担心、紧张,汇聚成了澎湃的泪水喷涌而出……
慢慢平复后,我再次走到窗边,望着那些在寒风中怒放的菊花,泪眼朦胧中,那一朵火红耀目的菊花儿,幻化成了她的灿烂容颜……
秋菊能傲霜,风霜重重恶,本性能耐寒,风霜其奈何?这是我眼前的菊花,它们不畏严寒,在刺骨的冷风里开得轰轰烈烈。她不就是一朵菊花吗?在突如其来的病魔面前,她没有屈服,没有低头,她微笑着从容不迫地与之搏斗着、抗争着。她顽强不屈、坚韧不拔的生命,就如傲霜的秋菊般,在寒风飒飒的深秋里怒放着,也在我的心间怒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