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点】油馔飘香(散文)
我的家乡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个别称,小香港。这令我十分惊讶,我印象中的香港,流光溢彩,高楼林立,我的家乡不过是个小县城,哪里及得上香港的一星半点?后来又一想,这个别称,大约是说家乡经济发展得快吧。我住在新城区的高楼里,周围街道宽敞而美观,楼下饭馆人群熙攘,的确,有些记忆中的东西远去了,但是,又有一些东西藏在角角落落,稍一拨拉,便一个个如串成串的珠子,悄没声地占据了阵地。
比如,家乡的传统美食,时不时来骚扰我,勾起我的馋虫,让我不得不在某个早晨、某个夜晚,开上车子,转着弯子,排着长队,只为一口心里想。有时是西关桥下一碗鸡汁豆腐脑,有时是南关苏四家的一碗老烩面,有时是店面狭窄,队伍长长的杜家老店的一个油馔。这里,重点介绍一下油馔吧。
初识油馔,是多年以前同事引领的。那时我刚到县城,新奇中带着陌生,跃跃欲试,想要探索新环境。同事方,给我介绍县城美食,他最推崇的,就是油馔。他不善言辞,只会反复强调,香,可香了,可香可香了。一边说,一边吸口水,可是又怕我笑话,就扭过头去不看我,那个滑稽的样子,让我一边憋笑,一边纳罕,油馔,到底是啥东东,让小方如此推祟呢?
终于,某日,方领我去吃油馔,一打放学铃,方就带着我冲出校园,直奔目的地。自行车被方骑得飞快,方的技术真好,老城的人可是不少,方拐来拐去的,还不影响速度,我不得不抱着他的腰,慢点行不?我央求他。不行的,你忍会儿啊,排队的人多,去晚了就没了。
终于到了,果然长长的队,方排队去了,我看了看,前面不得有一二十个人,这得等到啥时候呀?不由心里有些急躁。可是看看那些排队的,倒是一个个不慌不忙的,有两两聊天的,有拿着报纸在读的,时不时跟着队伍挪动,不见躁动,不闻高声。我看看那个门脸,不宽,黑乎乎的,上面一块红匾,写着四个字,杜记油馔。里边一个穿蓝大衫的,前襟油乎乎,看起来不甚干净,让我有点不舒服,只见他一会儿摊面,一会儿调馅儿,一会儿又用油乎乎的手接票子,这,这多不卫生呀,可是看看那些食客,一个个都习以为常的样子,我心说,但愿这油馔别让我失望。我躲到一边歇去了,大约二十多分钟吧,方兴冲冲地递给我用油纸包着的东西。其实,我早就饥肠辘辘了,油馔的香味弥漫在空气里,勾了我好长时间了。打开纸包,那股子香味更浓了,裹在腾腾热气中,像强盗一样占领了我的嗅觉,来不及去细看油馔的外形,我就不由自主下了嘴。一口下去,外皮焦脆,内里松软,第一口没细品就下了肚。待咬了第二口时,我才放慢了速度细细咀嚼,也观察了一下油馔的样子。像是大烧饼,两面金黄,泛着油光,我咬开了一个月牙,可见面的层次,馅料已经初露,似乎是肉馅拌大葱,看起来很细腻,不肥不瘦。我的味蕾被迅速触动,像是撑开了一个降落伞,从空中晃晃悠悠而下,落入俗世中,百家烟火凝聚,味道独特而又熟悉,或许离家的人会想到爸妈,却又不仅如此。我的描述有点文学化了,说白了,就是这油馔带着家的味道,却又不同于家,就像文学源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一样,油馔更像家的味道的升华。
方问我,好吃不?我没回答,因为我已迫不急待咬了第三口,肉馅滑入我的口中,在我的口腔壁跳着欢快的舞蹈,软滑,调皮,像小泥鳅,然后我又发现了第二种食材,鸡蛋,我不知道它怎么灌进去的,吃着不老不嫩,正正好,肉和蛋的交织,给了我极大的满足。我鼓着腮帮子,眉眼都笑弯了,方在旁边一边稀里哗啦大口吃着,一边笑着看我。我俩笑着吃着,吃着笑着,一个大大的油馔不知不觉进了肚子。之后,隔三差五吃油馔,就成了我和方的习惯。
后来,慢慢了解到,这油馔已有百年历史,至今已传至第五代。肉和蛋,在过去人们心中,是好东西的代表,油馔的创使人估计也是想用最家长的面团,把好东西都塞进去,之后一代一代传承改善,终成小城名吃。
这油馔的制作,和火烧类似,却又不同。比较官方的制作方法是,精选五分瘦、五分肥的猪后腿肉,加入新鲜大葱剁成肉粒,放盐调和。用面将肉胚包裹,制成饼胚,放案头铁板石子上连煎带熥,把饼胚煎熥至半熟,开一小口,灌入鸡蛋,再反复煎烤,一手还要不断刷油,一个油馔成熟的过程大约20分钟。
随着人们生活水平提高,肉和蛋已成寻常,只是不知为何,这油馔中的肉和蛋总是吃着不同寻常。后来我随学校搬至新城,离老城渐远,慢慢不怎么吃油馔了,只在某日馋虫起时,就跑十几里地,去排队买上一个,慢慢细品,却再也没有当初那种急不可待的心情了。
如今,杜记油馔的门脸已经换了,变成了宽宽的玻璃门,油馔在后厨制作,等候的人可以坐在椅子上,按号取饼,服务员穿着干净的白袿子,收银台的小姑娘干干净净,也算是与时俱进了。但是油馔的香味还是一如既往,偶尔飘在我的鼻端,我的心头,也飘在众多离开小城的游子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