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云】失火的天堂(外五首)
◎失火的天堂
天堂失火,大雪流落
天堂四壁洁白,床单洁白,天使洁白
天堂安静
我们用光了大海的水,用光了江湖的水,用光了草叶上的水
我们不得不掏出泪水来抢救
我以为落在天边的一定是晚霞,是美丽的火烧云
等到心口一疼才知道
这是垂暮的人
对人间最后一次挥手
◎修路人
路不平,就是路瘸了
修路工人叮叮当当
他们医术高明,开刀,接骨,缝合
修路人没有办法修平自己的路
因为窄
到处是悬崖豁口
若是让那个喜欢写诗的王三花来修
他会在刀口里忘记剪刀和纱布
他会在诗里埋上剪刀和纱布
每逢阴雨,暗疾发作
城市边缘的人
不得不忍受奔波的疼痛
◎秋天,我们去私奔
苍耳子浑身带刺
尖上总不忘记带点妩媚的小钩
蜜蜂忙着采花,苍耳子忙着采我
阳光过于美好,过于甜
沉溺于甜,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中年以后,我把所有的甜束之高阁
包括爱情
现在,苍耳子像逃出高阁的小妖
攥紧了我的衣角
我们在丛林里
上演一场轰轰烈烈的私奔
◎采石匠
喊声
可以拧出水来
也一定能够
把冬眠的大山唤醒
他们正企图用一根铁棍
把沉重的生活撬起
◎寒冬
我有羊绒内衣,牛皮背心,裘绒帽子
扮成披着动物皮的动物
羊在风口等我
以我为上帝
它们温顺,善良,前途未知
它们发抖,因为冷,也许不是
我的羊绒内衣,皮革外套开始痉挛
也许是不合身
也许是牛羊的寒冷在我的身上细微地抽搐
和张屠夫领回了人世间最沉默的句子后
我倚在木栏杆上
像钉在十字架上的说谎者
我比那些羊更早承受了刀子
◎十二月
雪越下越大
人间的空白越来越多
画一场大雪很容易,交出一张白纸
写一场大雪也很容易,交出一张白纸
母亲她没有什么文化,什么也不会
就给我顶来一头白发
◎遗书
有人不吃鱼
有人不吃肉
有人不吃甜腻
我,百无禁忌
苏丹红鸭蛋面不改色地端上来了
速生鸡肉悄无声息地端上来了
塑化剂酒水摇头晃脑地端上来了
香喷喷的“镉米饭”涂脂抹粉后端上来了
僵尸肉阴魂不散地端上来了
……
我写下的点菜单
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份遗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