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就到了阳春三月，阿猫将手中的一部分新股悄悄地抛了，然后将借的钱如数还到同事的手里，口里连声说着谢谢。何小川数也不数，漫不经心地将钱往裤兜里一塞，阴阳怪气地说：“人倒霉的时候，喝口冷水都塞牙，运气好了母猪也能飞起来。”阿猫知道何小川是指桑骂槐，却一点不生气，一团和气地说：“那是，弱水三千，阿猫独取一瓢，其他的是各位承让，天地良心，没有半点巧取豪夺。”
　　 阿猫言之有理，同事自然无话可说，偏偏何小川不买账，出来伸张正义说：“讲天地良心，有人该请客，感恩还是做慈善摸着胸口随便说。”阿猫不理何小川这个冤家，哈哈一笑说：“话不要扯远了，言归正传，阿猫讲的是老九间的弟兄感情，晚上去国际饭店。”在场的同事欢欣鼓舞，说这还差不多，阿猫转头问何小川：“心里平衡了吧？”何小川摇摇头，理直气壮地说：“还要再放点血才平衡，吃好了要卡拉OK.。”阿猫对何小川的得寸进尺顿都没打，爽快地说：“OK。”
　　 晚上，几个人潇洒到深夜，最后是达友抢着埋单。第二天早上，科室里的同事，个个脸上挂着平衡过度的笑容，碰见阿猫却显得扭扭捏捏，话语不利索。阿猫的举止却如同往常，昨天晚上他给借钱的投资人，人手一个红包，达友的最大，他是按照借钱数目在股市盈利的一半，答谢各位的。还是何小川憋不住话，他对阿猫说：“什么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是好猫出爪，专挑个大的耗子下手。”同事笑得前仰后合，阿猫谦虚的像个小学生：“牛刀小试，各位见笑。”
　　 接下来的股市开始了拉锯战，感觉好的工程师顾不上“股市有风险，入市要谨慎”的奉劝，连石头都不摸就急不可待地入了股市。何小川是守身如玉不为所动，阿猫开玩笑说：“弄两个小钱玩玩，又不会伤筋动骨。”何小川说：“瓦罐不离井沿破，好赌的有几个有好收场？不玩那个，还是一心一意玩机械设计，这是我的专业。”阿猫又说：“小赌怡情，大赌伤身，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何小川说：“我能吃几碗干饭心里有数，还是按部就班一笔一划的好。”阿猫不好再说什么，办公室里剩下的是铅笔在图纸上行走的“沙沙”声和小刀削铅笔的“嚓嚓”声。
　　 何小川果然说话算数，到2007年股市飚升到5700点，他还是没有炒过一支股票。这时的股民已近似疯狂，股票指数“没有最高只有更高”成了共同的信念。天下皆醉，惟有一人独醒，例外的这人是阿猫。
　　 阿猫是唱着“好汉歌”，雄赳赳气昂昂地离开了股市：
　　 大河向东流哇
　　 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哇
　　 说走咱就走哇
　　 你有我有全都有哇
　　 水里火里不回头……
　　 何小川起先不相信，吃准后将阿猫拖到角落里悄声问：“金盆洗手啦？”阿猫奸诈地笑笑，若无其事地说：“手又没有沾满血腥，用不着洗，我是盯上了又一只大老鼠。”何小川疑惑地问：“别跟我装神弄鬼，真的假的？”阿猫认真地说：“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瞄上房地产了。”何小川吃惊不少地说：“炒房子？”阿猫点点头，算是回答。
　　 自从1998年开始，持续了近四十年的福利分房政策终止，全国的一线大城市成了大工地。曾经有媒体开玩笑说，全世界一半以上的挖掘机集中在上海，阿猫在心里说：“全世界的挖掘机都在上海才好呢。”
　　 这时的阿猫，已经掘到了第一桶金，同事们眼看着他将所有的鸡蛋全放在一个篮子里，将宝押到了房地产上。阿猫嘿嘿一笑说：“我才没有那么傻呢，我在三年前就开始研究房地产这只大老鼠了，我一炒楼花，二做房东。”
　　 阿猫的话自然没错，房地产是他要捕捉的第二只老鼠，从他的表情上看，这只老鼠不比第一只小。
　　 何小川问阿猫：“看上那处房产啦？”阿猫说：“汤臣一品。”何小川不由自主地吐了吐舌头，吃惊地说：“阿猫是模子，出手不同凡响，那可是全上海最贵的楼盘，据说要13万元一平方。”阿猫说：“没想到你还挺懂行情的。”
　　 何小川白了阿猫一眼，心想：“你以为工程师都是洋盘？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阿猫看着何小川的奇怪表情，单刀直入地说：“想说什么就直说，不用藏着掖着。”
　　 何小川说：“去年在天涯社区看到有关汤臣一品的故事，要不要讲出来听？”阿猫饶有兴趣地说：“快说。”何小川咽下口里的碧螺春茶水，带着茶滋味说：“有一天，汤臣一品小区住户从网上订了一客盒饭，门卫对送饭工一笑说，是给8单元601送的吧？送饭工很纳闷，想不出门卫是怎么知道的。他路过一片花园，剪草工看到后问，是给8单元601送的吧？送饭工很惊讶，这小区的信息太发达了。之后碰到的一个保洁员，客气地搭讪说，是给8单元601送客饭吧？再到后面更加不可思议，小区的每个物业人员都知道他是给8单元601送饭。送饭工为了解开心结，客气地请教剪草工，剪草的大爷嘿嘿一笑说，这小区贼贵，总共卖出8单元601一户。送饭工若有所思地举目远望，恰巧有一群大雁从汤臣一品上空飞过，一会儿排成S形，一会儿排成B形。”
　　 阿猫说：“这是老皇历啦，我买的两套都租给了外国人，以租养贷还有富余。”何小川眼睛睁得大大的，羡慕地说：“你自己住下只角却做起了上只角的房东，当之无愧的好猫啊。”阿猫脸露笑容却没有接话，一缕阳适时光照射到他的圆脸上，几根呈月牙型舒展的胡须，给何小川的感觉更加猫头猫脸。
　　 何小川离退休还有一个月的那天，他一上班就去约阿王和阿猫，晚上到他家里吃饭，并客气地关照阿猫一定带上小桃。
　　 虽然是家宴，看得出主人是花了心思的，女主人的厨艺堪比饭店里的大师傅。席间，何小川看着喝得脸通红的阿王，有些难为情地说：“有件事想让阿王帮忙。”阿猫知道自己是坐陪的角色，在一旁敲边边说：“何大工程师本本份份工作一辈子，有什么事说出来，阿王是什么人？决不会袖手旁观。”酒壮怂人胆，更何况阿王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上海男人，他拍着胸脯说：“何老大的事就是我阿王的事，帮忙是必须的，但讲无妨。”
　　 何小川说：“希望厂里能续聘我几年。”阿猫想，这算是什么请求？这个理科男，做了一辈子的工程师还没做够，还真要生命不息，设计不止。阿王说：“还嫌白头发不多，太太平平安度晚年有什么不好？”
　　 有些事何小川真不想说给外人听，鼻子一酸，哭腔就出来啦：“谁不愿意过好日子？不是没有这个条件嘛，再过两个月儿子结婚，这套厂里分的房子要做新房。”阿猫一愣，关心地问：“你和嫂子怎么办？”
　　 何小川喝了一大口酒，咂了下嘴后说：“办法是有的，市面上有30多平方的公寓房，18年的产权，花钱不多，够我住到78岁，超过了我们国家的平均寿命还不行？”阿王眯缝着眼睛轻声问了一句：“手头不宽裕，所以还要做？”何小川无奈地说：“二千元的退休金，日子紧了些，我除了画图纸别的干不了，不像阿猫，既能画图纸又可以捉老鼠。”
　　 阿猫听了何小川的话，觉得嗓子眼堵了什么东西，他咽下一大口酒，觉得有些顺畅后才说：“何大工程师，别再刺激人啦，我算哪个星球上的猫？炒股票与机械设计有半毛钱的关系吗？炒房子与工程师的职业有半点交集吗？这几年，钱是赚到了，可净是狗拿耗子管闲事的活计，总觉得路数不正。”
　　 阿王说：“男怕选错行，女怕嫁错郎。”阿猫说：“还是被古人说中了，马没夜草不肥，人无外财不富。”何小川先是一愣，然后嘿嘿一笑说：“不谈专业，今晚的正事是喝酒。”阿王醉眼朦胧地看着何小川说：“就是今晚卫星升空，也不谈专业，喝酒。”
　　 三个理科男好久没有这样喝酒了。小桃在一边始终找不到劝阻的理由，反而像一名到男生宿舍串门的女大学生，蛮有情趣地欣赏着偶遇的精彩，她想：“理科男一辈子都是这样机械，五、六十岁了依旧傻得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