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时光】儿时下雪天(散文)
小时候,年年都下雪,没雪的年节好像是缺少了一种气氛。
冬天的清晨,我从被窝里伸出头来,即觉出异于平日的寒冷,一睁眼,望见窗帘缝隙处透出亮晃晃的白光,我就知道昨夜下大雪了。急忙穿衣起床,窗玻璃上已凝有冰花,推开房门,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找不到一点绿,房顶、道路、菜园都覆盖了厚厚的一层雪褥,矮屋檐下挂了一排走兽獠牙似的“冲管糖”(冰棱),树枝上一朵朵盛开的白绒花,树干也镶了一道银色的边。
四周清冷肃穆,鸡鸭都缩在稻草窝里,唯独几条狗在雪地里欢快地追逐着,留下一行行梅花图案的爪痕。
“雪后溪山照眼明”,白雪包裹的十里陶朱山,莽莽苍苍、绵延不断的峰峦连接着云霭,云霭也连接了峰峦,分不清界限,白皑皑天地一色。空灵幽远,山溪无声,鸟兽绝迹,宛如一卷缓缓展开的“雪封寒山图”。山脚几株腊梅,开着明黄色的小花,清冷的空气中暗香浮动,平添了几分生机。
那时,一到下雪天,最开心的一族要算我们这些孩子。冬天平常没什么可玩的,冰天雪地却意外地生出许多乐趣:堆雪菩萨、打雪仗、弶麻雀、踩高跷……
堆雪菩萨是小时候兴趣最浓的活动,呵着冻得胡萝卜一样的小手,用铁锹将雪聚拢堆起,慢慢地造形,嵌入黑炭或桂圆核做眼睛,从哪里寻来一顶旧帽子给它戴上,七手八脚下,一个雪菩萨就完成了。雪菩萨的一副滑稽相,引来大家拍手欢笑。
寻一空旷处打雪仗。不怕棉鞋弄湿,弄脏,也不管棉袄棉裤的厚重,十几个或更多一些,分成两队,在自己的阵地与对方互掷雪团,投击者或被击中的都一样嘻嘻哈哈,快乐开怀。扔着投着便混作一堆,索性捏起雪团,直接往伙伴头颈里头塞,雪水顺着脖子直入后脊背,谁也不会因雪水那种令人发颤发木的透心凉而生气。
玩累了,玩饿了,一群人才不情愿地四散回家。进了雪的棉鞋变得“湿达达”的,头上腾腾直冒热气,浑身上下泥迹水印,免不了挨母亲的数落,甚至于父亲的“虎梢”与“栗子拷”也派上了用场。那年代的孩子们很单纯,不知苦乐,玩雪回家后,虽然每每“吃生活”,扔雪团的胳膊之后也酸得抬不起来,但第二天还是照样无忧无虑地玩耍,且乐此不疲。
雪的夜晚,屋外静静的,气温降得比白天更低,天空忽又飘起雪来,悠悠如成群结队的蝴蝶蛾子在翻飞打旋,雪愈下愈大,地上越积越厚,偶尔传来一两声积雪从树枝滑落的声音,反而增浓了雪夜的沉寂。
平屋里的炭火盆拨得很旺,吊挂其上的茶水壶子“丝丝”冒出水汽,火盆边时常也可以闻到焦香味。排小一点的蕃薯埋入炭灰里,待外面的皮烧焦,里面刚好煨熟;火钳上搁一块麻糍干或年糕条烘烤;用铁丝缠成的小漏勺,装点罗汉豆、黄豆之类的烤上片刻,不管熟与不熟,放进嘴里“嘎啦嘎啦”乱嚼。
老老少少围盆而坐,边取暖边天南海北地“胖天”,或听我父亲讲“大头天话”。
记得父亲曾讲过一则笑话:从前,大雪纷飞的某个冬日,客栈里面三个人围炉喝酒,一个是赶考的秀才,一个是赴任的官吏,还有一个是经商的财主。酒过三巡,秀才便提议作诗助兴,以雪为题每人一句。“大雪纷纷落地。”秀才起头先吟,“都是皇家瑞气。”官吏接口道。财主捻着胡须,琢磨了半天,说道:“再下三年何妨。”三句已凑成,但诗还缺一句,三人正商议时,忽听门外很响的一声:“放你娘个狗屁!”原来是蜷缩在廊下的一个乞丐饥肠辘辘之时,听得屋内财主的最后一句,忍不住骂出声来。听到这里,所有人都哈哈大笑了。
除了笑话,父亲讲得最多的还是《聊斋志异》里的狐仙故事,于是晚上躺在被子中,睡意朦胧间,我的脑海里常会出现一幅神秘的画面:雪夜,一只有雪一般纯白绒毛的狐狸,拖着长长的尾巴,悄无声息地行走在雪的荒野上。
也许是气候原因,如今在市区里,冬天下雪的日子已越来越少了,即使有雪也积不牢,很快便融化了。
一夜阴雨后,所有媒体连日来相继报道的雨雪冰冻天气终于如期而至了。在担忧暴雨带给人们的种种不利之余,久违的大雪也让我重新回想起儿时的下雪天。
肖老师新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