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孝廉弑母(秦腔剧本) ——秦腔新编古代戏
总 管 有请!
[贾孝着官衣孝服上,沈淑贞随上。
贾 孝 (唱)讨饭孝灵美名传,
改姓换门坐高管。
沈淑贞 (唱)高堂慧眼识大贤,
孝廉淑女结良缘。
贾 孝 (唱)言孝求名谋新篇,
沈淑贞 (唱)为婆母大做三周年。
[内声:圣旨下!
贾 孝 有迎!
[太监捧诏,内侍端匾上。
[贾孝夫妇跪迎。
太 监 (宣诏)承天应运,皇帝诏曰:孝则忠君,廉则爱民。甄卿昔日讨饭孝灵,德行过人,名闻朝野。朕封忠义孝廉,立孝治天下之楷模,教化人心归一,其绩有过千军万马之功。值卿高堂三周年忌日之际,朕赐忠义孝廉金匾一面,以示孝义为本。爱卿名垂千古,与朕共存!与朕共存!钦此!
贾 孝 谢恩!
[贾孝接诏,太监拜诏毕,下。
总 管 (上)禀大人,满朝文武,前来恭贺!
贾 孝 有请!
总 管 有请!(下)
[众朝臣上。
贾 孝 众位大人到了?
众朝臣 到了。
贾 孝 今乃我母三周年之忌,有劳众位大人过府,愧不敢当!
众朝臣 应该!应该!
朝臣甲 孝廉大人为母大做三周年,圣上御赐金匾,实在是可嘉可贺!
贾 孝 有愧有愧!
众朝臣 公该公该!
朝臣乙 世上做儿子的,皆像孝廉大人一样。
众朝臣 那就好了!
贾 孝 过奖了!过奖了!
总 管 (上)禀大人,祭辰已到!
贾 孝 祭祀上来!
总 管 是!(下)
[总管端盘盛酒杯,吹鼓手太平道方士吹念敲打随上。
[行祭祀仪式毕。
总 管 角柢尤助兴!(暗下)
[角柢尤戴面具,奇形怪状,忸怩表演毕。众笑。
总 管 禀大人,有一乡里,前来祭奠!
贾 孝 祭辰已过,舍饭招待!
总 管 是(下)
贾 孝 众位大人,请赴宴席!
众朝臣 请!
贾 孝 卑职重孝在身,……
众朝臣 守灵要紧!守灵要紧!
贾 孝 请!
众朝臣 请!
[众朝臣下,吹鼓手太平道方士随下。
[贾孝端详孝廉匾,兴奋万分。
贾 孝 (唱)孝廉金匾圣上赠,
忠义孝廉万岁封。
满朝百官齐恭贺,
树大根深谁不尊?
以假作真真是假,
以真作假假是真。
越思越想越激动,
热泪盈眶戴圣恩!
沈淑贞 (唱)官人灵堂泪纷纷,
莫非又思念老娘亲?
贾 孝 我娘尚在人世,该多好啊!
沈淑贞 官人莫要痴想,人死焉能复活?
总 管 (急上)禀大人,那一乡里,执意要见,她言道,还知你母下落!
[贾孝夫妇皆惊。
贾 孝 (旁白)莫非我娘还在人世?
沈淑贞 (旁白)难道人死真能复活?
贾 孝 (慌神)夫人回避!夫人回避!
[沈淑贞疑下。
贾 孝 总管过来!将那乡里引到此地,我二人灵堂叙话,莫让闲杂人等擅入?
总 管 小人知道!(下)
贾 孝 我娘若在人世,我便犯有欺君大罪!这……这却怎处?
[陈氏持讨饭棍上。
陈 氏 (唱)羞愧难当寻短见,
乡里救我活命还。
枯心不死盼儿变,
沿门乞讨已三年。
闻听逆子变良善,
身居孝廉在朝班。
步京师不为身荣显,
看儿变好心方安!
今日里孝廉府前去打探,——
[母子相视,圆场。
贾 孝 (唱)吓的我颤兢兢汗湿衣衫!
陈 氏 (唱)果然是我的儿一身荣显。
贾 孝 (唱)我的娘真不该活到今天!
陈 氏 (唱)灵堂里供奉着孝廉金匾。
贾 孝 (唱)娘在世欺君罪我怎承担?
陈 氏 儿啊!
(唱)活着供奉半碗饭,
胜过亡后化纸钱!
三年前母子情一刀两断,
皆因为你奴才做事伤天!
有几何娘也曾自寻短见,
儿在世无结果娘有挂牵。
白昼间行乞讨将儿思念,
娘只念儿变好于心方安!
到晚来居破庙自思自叹,
自幼儿惯娇儿悔恨百般!
幸喜得我的儿良心发现,
娘我不枉活在这人世间!
贾 孝 (唱)看起来尘世上慈母最善,
铁石心遇此情亦软二三。
我有错娘能容不记前怨,
娘只念儿变好于心方安!
要不是抱灵牌借娘讨饭,
十个儿早饿死哪有今天?
论天理凭良心母子团聚,
怕只怕丢乌纱命难保全!
陈 氏 (唱)孝廉儿在一旁愁眉不展,
莫不是有难处不便直言!
儿啊,你可认得为娘?
贾 孝 你人老了。
陈 氏 人焉有不老之理。
贾 孝 你眼花了。
陈 氏 人老了,自然眼就花了么。
贾 孝 你走错门路了!
陈 氏 噢!……
贾 孝 你认错人了!
陈 氏 啊!?
贾 孝 哼!你那儿子,早已饿死荒郊,我乃圣上亲口封过的忠义孝廉,休得在此啰嗦,速快走吧!
陈 氏 (怒指)你,你,你这个畜生!(昏晕)
[贾孝扶陈氏坐。
[沈淑贞突然出现。
沈淑贞 假——孝!
贾 孝 (一怔)啊?夫人……
[沈淑贞怒指贾孝绕场。
沈淑贞 你昔日讨饭孝灵是假!你今日大做三周年是假!你,你是忤逆不孝的假孝廉!
贾 孝 噢……哎呀夫人!此事千万莫要声张,若漏风声,便有杀身之祸啊!
沈淑贞 你欺世盗名,骗我父女,生母不认,死有余辜!我,我要告知我父!(欲走)
贾 孝 (急阻)夫人啊!你我结发三载,情深似海。你纵不念夫妻情份,总该怜念你的儿子吧!夫人啊,我给你跪下了!
沈淑贞 (挣脱)任你花言巧语,难道让你骗我一生不成?我一定要告知我父!(欲走)
贾 孝 好!(起)要去了你尽管去!反正我这个孝廉是你父举荐!你父因举荐有功才升官!请夫人告知岳父,上殿弹劾一本,将这乌纱摘了!将我这脑袋割了!夫人你和孩子就有好日子过了?把这莫要说起,欺君之罪,户灭九族,你一家也活不了!
沈淑贞 这……
贾 孝 要死了咱都死,死干净了还好哩!
沈淑贞 啊……
贾 孝 告去!告去!你去呀!
沈淑贞 我好不作难了!
(唱)怨爹爹错把人举荐,
害女儿左右受作难!
木成舟,米成饭,
奈何膝下有儿男!
淑贞命苦天注定,
婆母遭遇更可怜!
罢罢罢我把官人劝,
速快认母莫迟延!
贾 孝 (唱)叫夫人你且向灵堂观看,
孝廉匾怎容我母子团圆!
沈淑贞 这……官人若怕欺君之罪,何不暗中将母认下?
贾 孝 这……
沈淑贞 你知我知,万无一失!
贾 孝 那……
沈淑贞 嘱咐婆母,守口如瓶!
贾 孝 这倒使得!这倒使得!(旁白)昔日听信前妻,害得我家破人散,如今夫人之言么,——前辙有鉴,我再也不能上老婆的当了!
(唱)真心假意难猜断,
事关轻重勿冒然!
夫人啊,就依你之见!你且下去!你且下去!
[贾孝推沈淑贞下。
贾 孝 乡里过来!你冒认官亲,本当问罪!念起你人老眼花,恕你无罪!这是纹银五十两,说是你与我走走走!
陈 氏 (气极)怎么说!
(唱)只说逆子变良善,
原来仍是黑心肝!
孝廉是假假孝廉,
以假到底方保官。
做假的,身荣显,
造恶的,美名传。
亲生骨肉不相认,
衣冠禽兽在朝班。
灵堂供奉孝廉匾,
怒火填膺咬牙关!
我这里举起讨饭棍,
打匾毁灵澄尘寰!(打匾毁灵)
假的!假的!假的!全是假的!(下)
贾 孝 (念扑灯蛾)
哗啦啦匾落灵堂散,
莫非天地要倾坍?(捡匾)
孝廉匾犹如杀人剑,
娘在我殁难双全!难双全!
留下活口,终是后患!
[贾孝拿匾做刀状。
[切光。
第 四 场
[黄昏。
[店房。
[郑义上
郑 义 (念)岁月任流逝,
青山志不移。
我乃郑义,原籍孝陵人氏。昔日贾府为奴,陈氏溺爱娇子,我因直言被辞。而后流落这京畿五里庄。开设一家酒店,生活倒也殷实。这般时间,待我出门招徕主顾。(喊)娘子!
柳花花 (内应)哎!
郑 义 照看店门!
柳花花 知道!
[郑义下,柳花花上。
柳花花 (唱)花花人强命不强,
三年嫁了两个郎。
如今的丈夫叫郑义,
心底虽好性子刚。
[郑义扶陈氏上。
柳花花 哟,这人咋面熟熟的!
陈 氏 (认出)你,你不是媳妇么?
柳花花 (搪塞)姑娘嫁了,都是媳妇,我可不认识你!
陈 氏 (茫然地)噢……
郑 义 老妇人如何得到这般光景?
陈 氏 这个?
(滚白)没听你良言劝,
纵子埋祸端。
儿大卖老娘,——
郑 义 啊,竟有此事?
柳花花 世上没啥事些!
郑 义 你那宝贝儿子呢?
陈 氏 他、他、他……
(滚白)当今做大官!
柳花花 什么什么,他坐了大官了?
陈 氏 他可不坐了大官了!
柳花花 (旁白)哟,咱把个官太太可给耽搁咧!
(甜蜜地)老人家!
陈 氏 你不认识我么?
柳花花 话是开心的钥匙,说着说着不就认识了么?
郑 义 老夫人,那后来呢?
陈 氏 (滚白)生母他不认,
蛇蝎黑心肝。
棍打孝廉匾,
负气奔外边。
柳花花 说了半天,还是个讨饭婆子!
郑 义 哼,这真是衣冠禽兽!
画外音 孝廉府晓谕:有一疯老乞婆,私闯孝廉府,冒认官亲,打落孝廉牌匾,犯下欺君大罪,畏罪逃亡匿迹。如有知情来报者,赏银子百两,窝藏不献者,与罪犯同坐!
[三人皆惊。
陈 氏 分明是畜生动了杀机,此地不可久留!(欲走)
郑 义 外面风声甚紧,此刻出走,岂不是自投罗网?
陈 氏 我不能连累你们哪!
郑 义 哎呀老夫人!有我郑义在,方保你平安无事。说是你来来来,随着我来!
[郑义扶陈氏下。
柳花花 你看你看,你看那死老头子,没事了寻事哩么!榜上说,窝藏不献者,要与罪犯同坐。哎,你得是想寻着坐监哩?要坐你去坐,我才不跟你受连累呢?(转念)你看我这人么,心咋那实的!人家明明不是说,知情来报者,赏银五百两!嘿呀!这真是把个财神给藏到屋里了么!(喊)当家的!
[郑义瞻前顾后地上。
柳花花 藏好了么?
郑 义 藏好了。
柳花花 藏严了么?
郑 义 藏严了。
柳花花 你把人看好,待我给咱领赏去!
郑 义 娘子,哪里有赏可领!
柳花花 再甭装咧。孝——廉——府!
郑 义 啊?你!
柳花花 咋?银子又不扎手么?怕啥哩,(欲走)
郑 义 (阻止)娘子莫可!
柳花花 不少不少,五百两雪花银啊!(欲走)
郑 义 (拉回)你给我回来!
柳花花 咋?
郑 义 我郑义并非贪财之人!
柳花花 嗨!当今这世道么,只要有钱,管它哩!
郑 义 啊呸!
柳花花 哼!(抹掉脸上唾沫甩地)
郑 义 老夫人遭此不幸,你却见财眼开。再若轻举妄动,小心招打!
柳花花 哎哟哟,咦哟哟!(欲冲)
郑 义 (暴怒)回来!(举拳)
柳花花 啊?(倒地、留下)
[幕内家丁呐喊声。
[贾孝佩剑率众家丁上。
贾 孝 呔!速快交出逃犯!
郑 义 噢!我当是何人?原来是小东人!
贾 孝 什么东人不东人!
郑 义 不认识了?(冷笑)哼……(慷慨陈词)我这里没有什么逃犯,只有一颗天理良心!小东人若是想要,我愿双手奉献!
贾 孝 合才有人看见,逃犯藏在你店。不在你信口巧辩,霎时要见分晓。来呀!搜!
[众家丁搜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