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阿赶是我们村的，人长得又矮又瘦，阿赶的同龄人就给他取了个绰号“猴子”。
　　 也别说，阿赶不但人长得像猴子一样瘦，脑筋也像猴子一样灵活。从读小学一年级开始，他在班上的成绩几乎数一数二，让很多村人都对他另眼相看。
　　 但阿赶的家人却很不争气，阿赶的父亲又聋又哑，阿赶的妈妈是一个智商低下的女人，阿赶的两个哥哥也是一个傻一个呆。
　　 这样的家庭不贫穷才怪呢。阿赶从小到大，没有好好吃几顿白饭，肉啊鱼啊这些更别想了。
　　 有一年五荒六月的时候，阿赶家又断粮了，饿得个个眼睛都绿了。但肚子饿也得干活啊，不干活，肯定一直饿下去，甚至患浮肿而死。阿赶一家人去田里干了一个上午的活后，个个饿得不行了，只好赶马回家。然而回到家里，翻箱倒柜都没有可以入口的东西。阿赶的父亲只好带一家人出来讨口了。一讨，就讨到我家了。
　　 那天我家刚好要吃午饭，饭没有煮多少。但是我的父母看见阿赶一家人太饿了，只好重新煮一锅饭给他们。
　　 那时我家的境况也不算好，吃的菜也是大白菜。吃饭的时候，我看到阿赶一家吃得狼吞虎咽的。我老妈说，我家也没有什么好菜，但白饭供你们吃一两顿没问题。
　　 阿赶的父亲说，谢谢阿姨了，有白饭吃，没有菜都吃得香。
　　 那天，阿赶一家5口人，差不多吃去了我家的三斤大米。
　　 不过阿赶的一家人也很懂感恩，看见我家到农忙时忙不过来，总是主动来我家帮忙。我父亲过意不去，每次帮完忙，都装一小袋大米送给他们。
　　 阿赶就是在这样贫穷的家庭里长大的。
　　 阿赶是他家最聪明的一个，他也是他家人未来的一个希望。
　　 可是阿赶初中毕业时，因为家里没钱，他还是辍学了。
　　 阿赶的父母哭了一两天，阿赶哭了一个星期。
　　 阿赶哭完后，就出去打工了。
　　 因为身体瘦弱，阿赶随时被欺负。有一次我听村里的人说，阿赶有一次跟工友们外出吃饭，工友们见他个子小，就专门在饭桌上欺负他。比如阿赶想吃一块肉，必须先吃一碗酒。
　　 因为阿赶从小到大吃不了多少肉，他太想吃肉了。所以他为了吃肉，就一碗酒一碗酒地喝了，才十六岁的他，那一次喝醉倒了，躺在床上三天三夜。
　　 所以阿赶发奋好好打两年工，然后赚钱回来读书。
　　 阿赶说到做到，他在外面打了两年工，终于赚了一笔钱。这样他又回来读高中了。
　　 本来阿赶是可以在县城重点高中读书的，但他已经辍学两年，所以回来报名时，教育局只同意他报一个三流的县城中学。
　　 来这三流中学就读的学生大多是那种成绩不好、喜欢抽烟喝酒、谈恋爱、打架斗殴的问题学生。
　　 这里面鱼龙混杂，学校老师也管理不严。所以瘦小的阿赶在这个学校被人欺负是注定了。
　　 报了名，交了生活费，阿赶的钱也剩不多了。
　　 有一天，阿赶放学回来，就被同寝室的同学阿黑问要钱。阿黑对阿赶说：“猴子，我没有钱抽烟了，拿五十块钱给我买烟抽。”
　　 阿赶说：“我没有钱，即使有钱凭什么拿钱给你？”
　　 阿黑纂起拳头说：“凭这个。”
　　 阿赶说：“阿黑，我赌你打我一拳试试。”
　　 阿黑“噗”的一拳真的打到阿赶的鼻梁上，阿赶的鼻孔一下子涌出两股鲜红的血。
　　 阿赶说：“你等倒，我立即去告学校领导。”
　　 很快阿赶就跑去校长办公室告状了。校长看到阿赶鼻子出血，先递一张纸给他，然后说：“阿黑这个学生我知道，他是县教育局某个领导的亲戚，我也不好管啊。作为农村子女，还是好汉不吃眼前亏，该躲还是躲吧。”
　　 阿赶在校长那里得不到问题的解决，只好灰溜溜回寝室。
　　 回到寝室，阿黑已经不在，有其他几个同学过来安慰他：“猴子，你还是忍忍吧，这个阿黑不但在学校里是老大，在社会上很多人都不敢惹他呢。”
　　 阿赶怎么也想不通，这明明是欺负人的事，你们却都叫我躲吗？
　　 可是不躲又能怎么样呢，不管从哪方面来说，他都真的惹不起啊。
　　 所以阿赶想了想，还是忍了。
　　 从那次起，阿赶见到阿黑都故意躲得远远的。
　　 可是因为同寝室，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啊。
　　 有一天晚上，阿黑在外面喝酒后回到寝室又发酒疯了。他跑到阿赶床上，用手紧紧拽着啊赶的头发，然后硬生生把阿赶拽下床来。
　　 阿黑说：“你不是去跟校长告状吗，去啊，X你妈的。”
　　 阿黑骂完又“啪啪”地扇了阿赶两巴掌。
　　 阿赶害怕得脚杆都软了，说话也吞吞吐吐：“黑、黑哥，你饶了我吧。是，是我的不对。”
　　 “你也会喊我做哥啊，哈哈，再喊一次。”
　　 “黑，黑哥。”
　　 “哈哈哈……”
　　 “好吧，这次看你这么软蛋，就饶了你，下次如果不配合我，我再收拾你，睡觉吧。”
　　 ……
　　 以为这事就这样过去了，然而却不是。
　　 有一天，阿赶刚领得两百元的奖学金，刚回到寝室，阿黑就前脚跟后脚地来了。
　　 “猴子，你得奖学金了啊，拿来给你哥买酒喝。”阿黑说。
　　 “黑哥，我这钱是我下个学期的生活费呢。”
　　 “管你生不生活费，先拿来。”
　　 “我，我……”
　　 “我什么我，识相的话，快点拿来。”
　　 “你拿去，我明年就要辍学了，我，我不能给你。”
　　 “好吧，你不给是不是，今晚上有你好看。”
　　 阿黑气呼呼地走了。
　　 晚上，阿赶的左眼皮一直跳，室友们都劝他躲一躲。可是阿赶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不能再软弱下去了。”
　　
　　 二
　　 现在听阿赶的同学聊起阿赶那晚上的事，还是惊心动魄。
　　 有一个叫阿成的同学说，阿赶那晚上都睡着了，突然从外面来了一帮人，这帮人有染黄头发的，有带耳环的，有刺纹身的。这帮人一到寝室就大声吼叫：“猴子在哪里，快点滚出来！”
　　 “我带你们去，我认得他睡哪张床。”黑子的声音。
　　 一阵杂乱后，就听到了猴子的哭喊声，黑子和几个社会上的混混，把瘦小的阿赶拉下床后就开始拳打脚踢。
　　 其中有一个插不上手还跑到阿赶的床上撒尿，撒完尿还把阿赶放在床上的书全部撕了。
　　 看着自己心爱的宝贝——书，被一个混混撕成碎片，阿赶心寒了。
　　 “我的书，你不要撕了。”
　　 “你还要书啊，先保你的命吧，哈哈哈。”说完，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阿成说，这些混混打阿赶打了将近半个小时，等阿赶快起不来时，才住手。
　　 哪知这几个混混，包括黑子，带着满意的笑容要离开寝室时，阿赶却像一头吃了兴奋剂的狮子一样，从地下猛站起来，手伸向他的床垫下，抽出一把明晃晃的水果刀，然后就像疯狗一样向那几个欲离开寝室的混混背后刺去……
　　 阿成说，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四个混混（包括黑子）全部中刀倒地，期间也听到了几声“哎哟，妈哟，哎……”声音。然后不到几秒钟，世界就静下来了，只剩下血流到地上的“飒飒”声音。
　　
　　
　　 三
　　 一个大热天，阿赶家门前来了一辆警车。
　　 警车下来两个警察，敲了敲阿赶家的门问：“这是阿赶的家吗？”
　　 阿赶的母亲，颠颠巍巍地走出来开门，应道：“是的，警官同志，什么事啊？”
　　 警察说：“你家阿赶杀人了，我们给他送逮捕证。”
　　 阿赶的母亲听完，差点晕倒在地……
　　 听说，阿赶杀人后，村里人再也没有见到阿赶的父母出来串门了。只见阿赶的两个哥哥跑上跑下，找吃的东西，然后找得一些吃的东西就带回来给阿赶的父母吃。
　　 又是一个大热天，阿赶的家门口又来了一辆警车。
　　 警车上走下来两个法官，法官问阿赶的父母：“你们是阿赶的父母吗？”
　　 阿赶的父母答道：“是的，法官。”
　　 法官说：“你们阿赶杀了四个人，今天判决了，死刑，明天到沿江镇上执行枪决，你们要来收尸的话，就来早点，不然我们就把它丢江里喂鱼了。”
　　 阿赶的父母说：“收、收，我们儿子的骨肉，我们要把他埋在我们身边……呜呜……”
　　 第二天，沿江镇上，刑罚现场，围观了很多人。
　　 随着一阵警报声响，几个穿着橄榄色衣服的武警押着带着脚镣、身上被绳子捆着的阿赶。阿赶面无表情，目光却不断在人群里扫射。
　　 有个执刑的长官问阿赶：“你还有什么要求？”
　　 阿赶说：“我想见我一眼母亲。”
　　 一个工作人员牵着阿赶的母亲走了过来，阿赶看见白发苍苍的母亲，双脚一软跪了下去，喊了一声：“妈，儿子不孝，儿子先走了。”
　　 阿赶的母亲说：“儿呀，我的宝贝呀，你怎么这样先走了啊，呜呜……”
　　 阿赶跪了一分钟就站起来，警官又问：“你还有什么愿望吗？”
　　 阿赶说：“我想抽支烟。”
　　 警官让工作人员给阿赶点了一支烟，阿赶抽了两口，就狠狠地扔在地上，然后一脚踩上去。
　　 随后，武警们就把阿赶押到刑场上了。
　　
　　 四
　　 随着“砰”地一声，阿赶的人生画上了句号。
　　 阿赶死后，怎么把他的尸体抬回家，成了一个难题。因为阿赶的父母和两个哥哥都身无分文。
　　 所幸，村人都是善良人，大家一个五块、十块的筹钱，到最后，全村两百户人家，刚好筹得五千元。这五千元刚好够阿赶的棺材费和运尸费。
　　 当把阿赶运到家后，阿赶的家人都没有能力为村人准备一顿饭。
　　 大家各自在家里吃饭，然后各自带了一些菜和一瓶酒来到阿赶家。
　　 阿赶的葬礼可能是世界上时间最短的葬礼了。他的尸体运到家后，不到三个小时就下葬了。
　　 阿赶下葬的时候，刮起西北风，天灰蓬蓬的，下起毛毛雨，有点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