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青山水流秀，人旺财源兴。”这是镌刻在故乡村上一老屋的门联，自读到它，己二十余年。
　　 老屋在记忆中最初的印象，是无人居住的。听村上老人讲，老屋本是栋豪宅，青砖灰瓦，飞檐斗拱，自大门进去后，里面分成几个大院落，还有一个不小的花园。缔建者原是这一方的资本家，姓苏，拥有几家瓷厂，和附近大片山林田地。苏老先生有一儿一女，儿子一直在外工作，女儿远嫁他乡。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艻老先生逝世后，很长时间老屋便一直空着。在岁月的洪流冲刷中，因各种原因，几经波折，老屋不仅容颜枯萎，面积也日益缩水。不过，那年月，在乡村，那几间高墙大瓦房仍然引人注目。
　　 七十年代初期，苏老先生的儿子带着妻子，还有他们的一双儿女回来了。他儿子是个老师，四十多岁，高大、挺拔，村里上了年纪的人都说，简直和苏老先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妻子也是老师，姓江，是个白白胖胖的，个子不高的中年女子，皮肤极好，可谓“肤如凝脂”，很精致的五官，想年轻时定是个娇小玲珑的美人，现虽迟暮，仍风韵犹存。他们一家住在老屋，平常不多与村人接触，见了面也只是微笑、点头。那张大门经常是关着的，留给外人的，常是那副“青山水流秀，人旺财源兴”的门联。小时候从门前经过，当门半掩时，总忍不住往里瞧瞧，却什么也没看到，只有黑黑的阴影。当时想，太阳恐怕从不曾直射过这深宅大院吧。
　　 日子原本如村前那条小河一样，平平静静地向前流逝，可是，有一年，发生两件事，让这个家庭遭受重创。一是苏老师的女儿高中毕业，未考上大学，一直在家，不知怎么和本村一个男青年好上了，这自然遭到双方家庭的竭力反对，一对恋人屈服了。女孩因此得了花痴，时常神志不清 。有次在村口走着，不小心掉进河里，淹死了。其实那条河连七八岁孩子掉进去都不会淹没。男青年后来娶邻村一女子为妻，现仍健在，己是儿孙满堂。再就是那年冬天，江老师突然心脏病发作，没能抢救过来，也走了。纷飞的雪花裹着老屋，显得异常的寒冷、孤寂、凄凉。
　　 过了几年，苏老师退休了，他一个人住在老屋，深居简出，常常几天看不到他的身影，老屋和苏老师就像相依为命的两个老人。直到后来他儿子把他接走。又是几年过去了，忽然有一天，苏老师带着儿子、儿媳、孙子回来了，他们把江老师母女的墓彻底修缮一新，又宴请了四方乡邻，便离开了。老屋兀立在那，孤单的承受着风吹雨打。
　　 参加工作后，故乡的人和事渐渐远去，只是有次偶然听家人说苏老师逝世时，心里怔了一下。前年回老家，在车上，遇一熟人，说起老家一些往事，他忽然说：“你知道吗？那个苏老师的儿子不知得了什么病，去年死了。”我闻听，一惊，忙问道：“他孙子呢？”那人叹口气说：“他孙子不知何故，一直未结婚，这次托人准备把老屋卖掉，就在这几天。”
　　 回到老家，特到老屋前看了一会，现在村里到处是一栋栋崭新的楼房，老屋夹杂其中，如一位过气的明星，苍老、凋零、颓唐，只是那副“青山水流秀，人旺财源兴”的门联，依旧字迹苍劲，颜色鲜艳。
　　 前尘隔海，很快，老屋不再，门联也将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