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那年丁香】硬币(小说)
“老刘,你知道吗?我是被冤枉的……”徐老爷子碰到老刘,刚刚开口,老刘马上找了个借口说自己还有事,赶紧溜了。
“老牛,我真的被冤枉了,都是耗子王在背后干的坏事……”
“老徐,这话你就别给我说了,耗子王怎么偏偏找你的不是呢?你想过吗?你就好好反思、反思,看你这个人究竟有啥坏毛病。”
“我能有什么坏毛病?我,你还不知道吗?”
“你可别那么说,有没有毛病,谁知道呢?以后啊,你也别找我了,咱们就当不认识。”说罢,老牛一溜烟没了影子。
徐老爷子闷闷不乐地走到了家里,他欲哭无泪,他左思右想也弄不清楚事态怎么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他真的比窦娥还要冤,简直是没地去诉冤,可心里的委屈一直憋在心里,迟早会被憋坏的。他想着自己一定要找到愿意听他倾诉的人,解开心结,再证明他的清白,否则,他觉得他没脸见人了。找谁呢?徐老爷子思来想去,拿不定主意。村里的人,不知怎么了,见了他,就像见了瘟神一样,都在躲闪。对了,找村里的孩子。他们最喜欢听他讲故事了,干脆就把自己的遭遇编成故事,让孩子们听。对,对,就这么办。他马上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捋了一遍,再添加了一些对故事情节起到衬托作用的话语。他先给自己在心里讲了一遍,真是感人啊,他仿佛看见了孩子们感动得痛哭流涕。
徐老爷子编完了故事,赶紧趁着天还没黑,端着茶杯出了门,在村里找乐意听他讲故事的孩子。他心情好极了,哼着小曲瞅了一眼天空,半边天红红的,天空中干净极了,一丝云也没有。按理说,天快黑的时候,天是很冷的,但他心里高兴,就没觉得冷,心里暖暖的。
“喂,小孩,听故事吗?”徐老爷子见几个小孩在村口玩抓石子,就小跑着跑了过去,凑到他们的跟前,笑着对他们说。
“你说吧,我们听着。”几个孩子一听有故事,不再玩了,眼睛里一亮,耳朵竖得高高的,眼睛睁得圆圆的,满脸的期待。
徐老爷子开始说自己的故事,嘴里刚刚吐出几个字,就被打断了。
“你这孩子,不学好,怎么跟他搅合在一起。”那几个孩子的家人不知从什么地方跑了过来,拧着自家孩子的耳朵,强行拽走了。
徐老爷子愣了,心里堵得慌。他郁闷极了,耷拉着脑袋灰溜溜地向家走去。身后是旁人的指责声:瞧,这老头,做了亏心事,还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竟然给孩子们说,这不就是造孽吗?真是的,真没看出来,他那人看起来挺老实的,竟然在背后干了那事……
夜里,徐老爷子躺在暖烘烘的热炕上,心里却别提有多么的冷了,暖暖的热被窝好像也无法暖热他那颗冰冷的心。打死他也没想到赶了一次集,竟然给自己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简直是无处诉冤。但他并没有放弃。他不再找村里人了。遇到从大老远的地方来村里卖东西的小贩,他就凑到跟前,给他们说自己的故事。他的故事,他改编了很多次,增添了好些原先并没有的情节,好让故事变得跌宕起伏,故事情节也就理所应当地变得非常冗长了。起初,那些小贩还愿意听他讲,听了他的故事,他们也觉得故事的主人公受了很大的委屈。但好景不长,他的故事,来村里的小贩就不愿意听了,用那些人的话说:早背熟了,能倒着讲一遍。这不算最离谱的。村里人在私下议论:瞧见了吧,要是没干缺德事,怎么老是给旁人说那些老掉牙的事呢?他分明是做贼心虚,晚上怕鬼敲门才睡不着的,就一遍又一遍地给旁人说。
这些话,陆续飞到了徐老爷子的耳旁,气得他浑身发抖,但却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用旁人的话说:他是在欲盖弥彰。他始终是闷闷不乐的。家人劝了很多次,他也听不进去。他这人,是很老实的,可那件事怎么就和他扯在一起了呢?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很难证明自己的清白。要知道,老实人犯了错,带来的冲击是巨大的,足以震撼人的心灵。坏蛋犯了错,人们似乎觉得那是必然的,并不觉得惊讶。老实人要是干了什么缺德事,就显得完全不一样了。他日日夜夜地想着,思虑过度,很快,就得病了,病得很重,整夜、整夜地咳着。
进了腊月,年味渐渐浓了,村子的上空飘着浓浓的年糕味,以及各种各样的香喷喷的菜肴味。徐老爷子躺在热炕上,干瘦的脸更瘦了,瘦得只剩下了皮包骨头。他人,时而糊涂,时而清醒,嘴里一直小声嘟囔着:“我真的只捡到了一枚硬币,怎么没人信呢?……我是在集市的路旁捡的……案子早破了,我真的是受害者……”
小年那天的凌晨,徐老爷子的生命走到了尽头,他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嘴巴张得大大的,满腹的委屈印在脸上。那枚硬币静静地躺在他的枕头边。或许,只有那枚硬币,能证明他的清白。要是硬币会说话就好了。到了那一刻,那些已经不重要了。还有他的冤屈,已随着他的离去而成为永远的无法解开的谜团。一场从没遇到过的暴风雪,毫无征兆地从天而降,好像是在替他伸冤,替他打抱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