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渔村幻记(微小说)
阿飞来到这个渔村,是迫不得已的。在夏天激烈的波涛里,她独自一人来到这个小渔村。
往常她早已经吸着高跟鞋,哒哒的穿梭在水泥森林里面,朝三晚五,最为准时。她租住在一栋小楼里,就在街边,穿过一个小门就到。在五楼,没有电梯,楼梯间的墙壁的墙皮,青紫不一,还不时飘着男人尿骚气。一层四户,家家门前堆得满满,只留下一人侧身过的道。和她一起住的还有个男人,两人搭伙过日子。
男人是干策划的,工作的地方离阿飞很近。阿飞所在的办公室有一大块玻璃,人站在前面可以清清楚楚看到外面。据说阿飞所在的办公室之前是属于男人老板的,后来给了个二十来岁的姑娘开咖啡厅,再后来被阿飞老板租下来。男不知道这件事,他也没有想到阿飞会悄悄的偷窥他。
男人长得忠厚老实,虽然不算是顶尖的人才,也是有些小才华,会写几个字,闲暇时候也会画上几幅油画。阿飞看中他,耍的一手好厨艺。现在的交友市场上,进得厨房的男人可不好找。两人本来打算过几年结婚生小孩。
天算不如人算,男人有些厌恶阿飞的趾高气昂,就说他俩住得房子是阿飞买的,每每有人说他是小白脸。最近男人公司来一位实习生,肤白身矮,像个白蘑菇。一头暗栗色的短发,平底鞋,每天掐准时间打卡。男人不知怎么的开始勾搭上实习生,那是阿飞在大大玻璃前面看到的。办公室里面,男人牵着实习生的手,捧起她的脸,吻了下去。
阿飞拍下这一幕,很快两人就分手。
随后不久,阿飞就被外派到这个海滨城市寻找素材。她听闻这个渔村景色极好,搭车就去,哪里料想到这村子的车三天来一辆。
下车的地点离海滩不远,那渔村虽然还不知是怎样,但触目而及,沙滩却很有意思。细软碎银的白沙,随处皆可看到渔民撒着碎绿色的网扔进碧黑的海。新来的旅客也是不甘,偷偷的用小网格捞近滩的螃蟹。往上看,碧海蓝天,晴空舒展一片清颜的蓝色,清净云翳,在长天的尽头,延绵了无边的碧水。起起伏伏的浪潮,像是酒桌上举杯荡起来的水泡,发出温柔的催促。
阿飞只看了一眼这海,夜色催促她寻找房屋。
高跟陷进泥沙,幸好只有一段路,接着延绵无尽的水泥大道。阿飞在中间找一间旅店歇下来,一夜无梦。
第二天起来,阿飞在小旅馆里吃早餐,老板娘听闻她是来找那美景,诉尽毕生发现的美景。阿飞细细记下来,准备一一打卡。
她随街而走,哒哒的高跟鞋打起这个渔村的节奏。
她走到一处河面,六七点,太阳发散出浓烈的黄光,河面还有些暗黑色,飘过岸边的落叶,在河中静静的起伏。岸边的森林没有风吹,没有鸟鸣,连鱼打浪花尖也没有声音。阳光斜照在缝隙里面,羸弱的难以察觉,连影子也没有。
阿飞看着,一切无言,心里渐渐不好受起来。
河临靠海岸,附近很多装卸的青年,干瘦黝黑,麻布披着上半身。
她离开了这里,回到旅馆。刚刚坐下,一个裹着麻布的青年也进来,汗湿尽上衣,黏在身上,尽是干巴巴的线条,没有丝毫美感,阿飞想着。
青年坐下来,大大叉开双腿,支起双手喊:“阿姑!”
旅馆的老板娘闻声出来,见到青年,随手丢条毛巾给他。毛巾黄澄澄的,不知是用了多久,阿飞似乎闻到熏人的味道。青年倒没有察觉,往脸上一呼啦,背上一呼啦,一身的汗臭就黏在毛巾上。阿飞咂言无语,暗暗嫌弃。
老板娘戴着围裙,污迹满满,看到了阿飞,回头让青年换身衣服,又问阿飞想吃什么,回头就做好。阿飞连忙推辞自己不饿,拔腿回了自己的房间。
等到阿飞再下楼,见到收银柜的长桌上看书的青年。长桌上散摆着几份报纸和杂志。青年拿着本书,竖起来,挡住脸。书本上的手指甲圆润光泽,手指倒是黑黑瘦瘦。远看起来很有文人气息,像古时候干瘪瘪的书册。
阿飞坐到对面,玩着手机,偷偷拍了一张青年照片,发到朋友圈。底下的留言纷纷好奇青年的长相,甚至有几个交好的开始怂恿阿飞看正脸。迫于无奈,阿飞到收银台点杯东西,青年放下书抬头,分明就是早上见的臭汗淋漓的青年,大失所望。
阿飞拿了份报纸回去,和小姐妹发消息说不可能的,追其原由,也只是笑笑不答。
青年进厨房,右手拿阿飞点的咖啡,左手捧了几块面包。他见到那女孩子上半身的影子被头顶的灯斜打过来,恰巧落在报纸生面。她皱皱眉头,扭过身子去看报纸,侧脸对着青年。青年突然大吃一惊,她的侧脸沐浴在柔和的灯光里面,恰巧像书上英国女人的肖像,从额头到下巴,线条干净利索,鼻子和嘴巴之间蛮近,头发有些发黄,散发着一种圣母之光。
青年有些呆住了,从心底里生出一种喜悦,看着女孩子似有若无的眉眼鬓角,心像是被狠狠击中。
他收好起腰板,昂首挺胸,端着东西过去,坐下来就和阿飞说话。
“你从哪里来呀?来这里干什么?这里好吃好玩我都知道,你想了解什么?”
“G城,过来采集素材。”
“素材?什么素材?是像科学家一样,采些标本回去研究?”
“不是。”
“那是怎么样的,是写生?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阿飞没有说话了。
“有什么需要的你就开口,我帮你。”
“这里我什么都熟,去哪里都可以……”
青年像是没有察觉这无声场景的含义,一人开口,絮絮叨叨。
阿飞喝了一半咖啡,说声累就回房间。青年还是坐在那里,看着咖啡,撑起腮帮子,嘴角越来越弯,空气静谧香甜。
一大早阿飞出门,旅馆门口就站着青年,自荐做导游,免费讲解。
两人出门,青年就开口,重要的不重要都讲,没有挑选,没有重点。青年的声音像跟线,烦人的时候扯得你生疼,得空用上了,又那么重要。
走了一大圈,中午烈日,阿飞仍是没有什么灵感,推托回旅馆。
回到旅店阿飞直奔房间,抽出藏灰的画板,悄悄的,画板浮现一个套着麻袋、嘴巴大开的青年,站在一片波涛的海前面。
阿飞一夜没睡,看着半成的稿。
等阿飞退好房,老板娘热情送她到车站。
两人谈到青年,老板娘说,从来没有年轻人来自己店里面,那天点的咖啡还是阿飞自己去厨房拿的。
阿飞想了想,回道:“没有啊,没有吧。”
渔村的天还是澄蓝,连着天,连着海,蓝成一片,迷糊双眼,还下起雨了,像一条线,滴滴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