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点】天边的云(小说)
肖雨荷没有马上表态,而是问道,你就不怕四贵守着家你来了不方便吗?
你看你说到哪了?我不是看你生活这么苦,想帮你一把吗?至于那些事,放羊他一天不在家,还不够你疯狂?贾浩仁一脸坏笑,肖雨荷掐了他腰里一把,斜眼看他,说,想得美!
美不美自有你清楚了,他能养家糊口了,就省得你四处招摇。毕竟孩子们也大了,名声不好。听到他这么一说,肖雨荷这一次真动情了,特别的温柔体贴。
幸福的时光过得总是很快,她的思绪被狂暴的风惊醒了,门扇重重地摔在墙上,“砰”的一声响。她站起身把门闭上,望一眼村口的青石路,又开始了唠叨,该死的四贵,放羊也拴不住你的心,过了饭点还不回来。草料也不多,想把羊饿死啊。她在着急的时候,贾浩仁过来了,一进门儿就问,四贵干啥去了,摩托也不见,羊也不放。
真的,狗到现在没回来,摩托也不在?我就没发现。你看我走了一个月,这家是个能存站的地方吗?这四贵,不知道死哪儿去了。肖雨荷不住嘴地埋怨。
既然摩托不在,那就说不定他去哪儿办事了吧,你也不要着急,他又不是没有半年十月不回家的事。你放宽心,那我先去放羊了啊。说着贾浩仁解开羊圈门,赶着羊走了。
怎么怪怪的?一个月没见,以前都是猴急猴急的,今天就成了正人君子了?贾浩仁出了门,肖雨荷的心始终七上八下的,瘆得慌。
火烘起来了,屋里暖和了。脏衣服已扔进了洗衣机,桌椅擦拭了一遍,屋子里便亮堂起来。居家过日子,没有女人还真不行。她自言自语着,就开始收拾床铺,抖开被子时意外地发现了上面有斑斑点点的血迹,褥子上巴掌大的一片血迹,让她本就不安的心变得恐惧起来。
自从养了羊,四贵外出的日子很少,即使出去办个事,也晓得跟她打个招呼了,羊是张嘴货,照顾不到死一只就损失不小。再说,四贵也上了点年岁了,还要供两个孩子上大学,以前的劣性不说改彻底了,但最起码收敛了很多。而像今天这样莫名其妙的没音讯了,确实不正常。她心慌慌的,抓起手机再次按下电话,四贵的手机还是关机状态,这下她在屋里待不住了,到村里挨家挨户地问询,大家都说昨儿傍晚还见他赶了羊回村,今天可是谁也没见过。同族的人也四散开了寻找,平日里他去过的地方都搜寻了一遍,天快黑了,还是一无所获。
这好端端一个人咋就凭空消失了?不行就报警吧。有人提议。
肖雨荷的手抖个不停,连手机也抓不住,她抖抖索索拨通了电话。
人已经失踪24小时了,派出所出警很快,不到一小时就找到了四贵的摩托车。摩托车好好停在临村的十字路口,经过勘察,没有被撞的痕迹。民警在村子里展开了调查,民间的救援队也参与进来了,他们从外围了解情况,编辑寻人启事,好多好心人的朋友圈里开始了转发。村子里也自发地组织人员打着手电筒村里村外四处搜索,连山里的一些洞穴和冬天埋藏土豆的地窖都筛子似地过了一遍。却没有一点四贵的消息。
西山的那棵歪脖子树再也挂不住恹恹欲睡的夕阳,贾浩仁挥舞着羊鞭,在金色的余光中出现了村前的石板路上。他看到四贵家门口的警车略一惊疑,稳了稳心神,甩了一响鞭,羊群便拥挤着冲进了院子。贾浩仁关好了羊圈门,就进来跟人们打听四贵的事。肖雨荷哭哭啼啼地说了一遍,贾浩仁说,吉人自有天相,以前他走半年十月不是也没事吗?不着急,迟早会回来的。
可这一回,我感觉到不对劲儿啊。肖雨荷说。
没事儿的,没事儿的,你就不要瞎想了,快让众人散去吧,他不回家是常有的事。大家辛苦一下午了,别四贵没事,把大家都累垮了。贾浩仁俨然一副一家之主的神态,他这样说的时候,就有人在背后嘀咕。
北山里的火势更猛了,一直往深山里窜,民警接到命令匆匆忙忙走了。肖雨荷多想贾浩仁留下来陪着她,可是他也跟着其他人离开了。
吃过晚饭,狗回来了,瘦得皮包骨头。不管怎么的,狗能回来人也有希望回来,或许,他真是有急事外出了。
第二天,贾浩仁早早就过来了,狗看见他又扑又咬,龇着牙。
浩仁啊,这几天你怎么招惹下我家的狗了?以前可是一见你就摇尾巴的。肖雨荷刚说完,贾浩仁神色就有点慌张。
你不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看你紧张的样子。这句话肖雨荷其实也就是顺嘴一说,开玩笑的,可贾浩仁却当了真,急忙解释,唉哟,看你说的,还不是你家男人把狗饿出病来了,连个人也不认识了。
他们说话的工夫,陆续来了不少人,大家准备到昨天没去过的地方再找找。
如果有动过土的地方大家要特别留意一下!有人看了看肖雨荷,提醒大家。
众人的眼神如手术刀一样锋利,试图剥开肖雨荷的面纱。她咋就晓得四贵失踪了,回来的时间可真蹊跷。
就是瞎折腾。贾浩仁低低地说了一句,就从屋檐下取了鞭子赶着羊出坡了。
下午大家又来院子里的时候,肖雨荷就没有好脸色。烟也不散一支,说出来的话也不进人耳朵。有人就到派出所在民警跟前咬耳朵,谁叫她平常的口碑就不好呢,怀疑也是正常的。
大家的怀疑马上得到了证实,肖雨荷被派出所传唤了。就连她坐月子的女儿都对她产生了怀疑。她女儿说她父亲失踪的当天下午,她母亲说是一个月也没出门,急死人了,出去溜达到晚饭时才回来。和谁出去的?肖雨荷又说不出一个人证来,这个时间她到底去了哪见了谁,她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就行迹可疑。
村里人议论纷纷,现代版的潘金莲故事就演绎了很多版本。然而,这些版本没有传播了几个小时肖雨荷就回来了。民警经过调查,肖雨荷的嫌疑最后还是被排除了,她确实是在一家超市闲逛来,那个超市有监控。
案子更加扑朔迷离,一时陷入了僵局。
也有人怀疑贾浩仁,因为他离婚后频繁进出王四贵家,而且和肖雨荷关系暧昧。不会是他们东窗事发狗急了跳墙杀害了王四贵吧?这两日却也奇怪,上窑村的人们总是在深夜里能闻到一股什么肉烧焦的味道。一开始,人们还都以为过年了,谁家做肉不小心掉火炉里了,但有多少肉天天往炉火里掉啊。就有操心的人说,这股味儿,是从贾浩仁家的烟囱里传出来的。街坊邻居就去问他,他光棍一个,床上摆着一个炕桌,放羊回来正喝酒。他趿拉着鞋拿个酒杯过来请来人喝两口,然后就絮絮叨叨说今年倒霉,怎么就拉了一车不好烧的碳,自从四贵失踪以后,就他一人放羊,也没个家里人照看火炉,回来就快熄火了,只好往炉里扔两块胶皮。说着,他指指火炉一旁扔着的废旧轮胎,已经割了少半个了。
眨眼三天过去了,王四贵还是没有一点消息,肖雨荷感觉像天塌了似的,连大门也不往出迈一步,幸亏上学的儿女回来,看到他们,她才有了活下去的勇气。要不然,背着各种各样的骂名她实在活不下去,那些版本并不会因为她从派出所回来就自动消失了,在微信群里,她已成了人们饭后猎奇的目标。如果不是为了还没成年的儿女,她真不想在人们的唾沫星子里活下去。
警车悄无声息地进村了,后面还跟着几辆车,都停在了四贵家的烂街门外,车上下来的人一个个神情肃穆。隔了一会儿,就听见屋里传来肖雨荷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四贵啊,你怎么就忍心丢下我们孤儿寡母走了呢?这可让我们怎么活啊?四贵啊……
院墙外已经有人打听到了消息,原来,那天半夜里四贵流鼻血,醒了,窗户上映着火光,他骑摩托就出去了,在邻村的十字路口遇到了前来救火的消防队员,山里地形复杂,他们需要一个向导,四贵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跟着走了。结果,火势突然转向,四贵和一个班的官兵全部被无情的火吞噬了。
天边的云彩陪着满脸憔悴的夕阳挂在了西山头。
肖雨荷披了结婚时的红头巾来到小河边,她从篮子里取出祭祀的馍和酒肉,朝着北山跪下。她缓缓解下红头巾,从篮子里取出口风琴,用红头巾包了,河水无情地吞没了这片红,像倒映着的天边那抹火烧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