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不给打开的店门(微型小说)
女人,到晚上12点还不睡觉,是准备不要脸了;到凌晨4点还不睡觉,自然是不要命了。自从阿强喜欢上了理着短发的小学妹后,诺诺便开始了不要脸和不要命的日子。青春年少,没有了爱情,谁稀罕容颜和生命呢?
这样的日子,大概持续了三天,诺诺忍不住了,微信里对阿强说:“我也理了短发,你总该爱我了吧?”
阿强在那边沉默,诺诺感觉到阿强的犹豫,却没有料到他的贫嘴:“这下我是真回不了头了,我喜欢你的,是你的长发。”
诺诺仿佛听到自己头发生长的声音,满怀希望地说:“头发,我可以蓄。”
阿强也是直爽,他说:“你是知道的,在这件事情上,男生大多没有耐性,特别是有三分姿色的,尤甚。”
诺诺流干了眼泪在返潮,看得出,她是尽最后的努力:“无论如何,散伙饭总是要吃的。”
“那是,只是我很忙,没有太多的时间。”
“知道,就去火车站旁的那家快餐厅好了。”阿强没有反对。
“明天晚上七点。”
“早了些。”
“要不,八点。”
“还是早了些。”
诺诺知道阿强在有意敷衍,她耐着性子说;“九点,不能再迟了。”
阿强不再说什么,算是同意了。这间快餐厅,诺诺与阿强好的时候,没有少来。诺诺早到,在一个临门的位子坐着。阿强来了以后,刚在诺诺对面的位子落座,便像是触碰了某个机关,火车站广场上的自鸣钟,便狗仗人势的,不多不少地连敲了九下。
诺诺心里清楚,阿强没有给她留一秒钟的情分。她笑笑,眼光便落在了窗外不远处的临时候车室,这是为了应付春运搭建的。
“酸汤米线?”
“吃过了。”
“与留短发的那个?”
阿强点点头,没有言语。
诺诺将头偏到一边,招呼上米线。
“我坐不了多会儿,她在外面。”
诺诺知道阿强是不准备上她的岸了,内心一阵颤栗,她鼓足勇气抬起头来,凝视着阿强说:“还是那句俗不可耐的话,你走,我不会送你,你来,哪怕冒着风雨我也要来接你。”
阿强不愿再听下去,站了起来说:“诺诺,去找你的菜吧,我要走了。”
诺诺没有反应,好像没有听到阿强的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临时候车室的方向。阿强顺势望去,临时候车室里有四五个持刀的人,在人群里挥刀乱砍。随着声声惨叫,里面的人像无头的苍蝇,四处逃窜。
快餐厅里突然有人喊了一嗓子:“快把门关上,不要让暴徒进来。”
快餐厅里有百十号人,立马有人将店门给关了,紧接着有人用快餐椅将门抵住。有几个胆大的开始找棍子板子之类的东西,是自卫还是出击,大多数人没有想清楚,只是顺着本能。恐惧如同一声霹雳,给人们心里的预警,只是突如其来的一闪。诺诺身子瑟瑟发抖,一只手紧紧握着阿强粗壮的手腕。
有人从临时候车室跑出来,后面是不依不饶的持刀人在追赶,眼看着一个又一个的人被砍倒,快餐厅里除了众人加速的心跳,便是一片寂静。诺诺感觉到自己的小心脏,一圈一圈地收紧,门外人垂死的哀叫,像一块块大石头向快餐厅的门窗抛来,整个快餐厅变得摇摇晃晃。
“快打开门,我儿媳还在外面呢。”诺诺身边的一个老太太回过神来,边喊边牵着孙女向店门挤去。
两三个在屋角找到了拖把和一根铁棍的中年壮汉,情绪激动地拨开人群向店门的方向挤去,嘴里喊着:“快让开,我们出去揍这几个狗日的。”
一些胆怯的人,往两边退着闪开一条道路。就在这几位壮士快靠近店门的时候,突然从墙角冒出一个粗陋的声音:“不能开门,让歹徒闯进来,死的就是你我。”
诺诺看不清说话人的嘴脸,却感觉到阿强身体的轻微抖动。刚才那一嗓子,像是剥开了众人的面皮,一些本来受着压抑的原始面目,便赤裸起来,是狰狞也是抵抗。
“谁都不许开门,谁开门砸死谁。”这个声音很粗暴,很原始,也很具有威慑力。
“不能开啊,要保护妇女儿童的合法权益。”声音里有女人的哭腔,也有慌不择路的恐慌。
“不要蛮干,你们这样出去,是要激怒罪犯的。”这是一个职务、修养和理性成分都很高的声音:“快打110报警。”
更多人的眼睛里是扑朔迷离的光,胆怯与猥琐混在一起,用带些难为情的移步,试图悄无声息地向生门靠去。没有言语,不代表没有怯懦,人们习惯在这个时候用脚投票。原本闪开的道路,很快在众人的脚底下消失了。人们像是在弥合一条要吞噬他们的峡谷,细碎的脚步想不让人察觉,有些犹豫,有些心安理得。
屋外,陆续有人倒下。
已经到了店门前的奶奶和孙女,拼力地去抠门缝,孙女嘴里不断地喊着妈妈。挤在门前的老人、小人,男人、女人,集体无动于衷,有良心发现的,表演着爱莫能助的桥段。
诺诺悄声对阿强说:“短发小学妹还在外边呢。”阿强看看被挤紧的店门,用力移动了下脚步,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弹回来以后,再没有了第二波的冲动,也许他觉得已经尽力了。
诺诺刚将握着阿强的手慢慢地松开,瘦小的短发小学妹正朝着快餐店奔来,身后是紧追不舍的瘦小男人,手里挥舞着一把长刀。
诺诺忍不住大喊一声:“开门救她!”
眼看短发小学妹的手快触到了店门,诺诺感觉抵门的人们脚步向后松动了一下,紧接着又恢复了原位。那个瘦小的男人分明是杀红了眼,挥刀向短发小学妹的后背捅去。
诺诺、阿强,还有屋里的好多人,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随着一声枪响,短发小学妹瘫倒在店门前,那个瘦小的男人“扑通”一声栽在了水泥地上。
又是四声枪响。
屋内的人们愣了一下,等他们清醒过来,一场浩劫已经结束了。
没有人要求打开店门,店门却已经开了。
诺诺出了店门,径直向前,对着惊恐万状傻站在那里的青年枪手深吻一记,便头也不回地向远处走去。
在她的背后,是一滩一滩的血水和那扇曾经不给打开的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