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反应
　　
　　 这里，阳光的伤疤是一只鹰
　　 是我像误入网罟的鱼，惊惧之余的晕头转向
　　 但我还是觉得两肋有风生出羽毛
　　 浑身透明
　　 我抓不住自己，他任性地摔开我
　　 溅起的水花
　　 一部分上升为星星
　　 一部分沉落而为露珠
　　
　　 @那些在蓝色的光里行走的人们
　　
　　 他们头顶鱼腹深处的蓝
　　 将水流冲刷的石头一遍遍唤醒
　　 记忆里，脚印如花，死死守住游荡在低处的春天
　　 而被粗糙的手一遍一遍摸索的
　　 诸如额头，念珠，走出困境的信仰
　　 均有铜的回声而弥足珍贵
　　
　　 恍若镀上蓝色的光，镀上光的梵语
　　 只需要祷辞有雪的高度
　　 只需要一个身材贴住大地的长度
　　
　　 ◎坎布拉镇
　　
　　 四个老人坐在满是藏饰的小楼前
　　 一辆摩托车刚好被自己的影子支起
　　 一条平坦的路正好在我目光所及处
　　 牵出从秋天走来的杨树
　　
　　 我想说的还是镇子旁边的碧玉一样的黄河
　　 它柔婉，安静
　　 好像忘记了坎布拉镇似的
　　 带着撒满整个小镇的阳光轻轻远去
　　
　　 ◎阿岱村的白杨
　　
　　 你适合在这样干净利索的秋天
　　 只挑着几枚黄叶
　　 一条干净利索的路
　　 把一个陌生人的目光探索得那么遥远
　　
　　 而且，就在这时
　　 扑啦啦落满一身的鸽子
　　 打开明亮的声音
　　 仿佛浑身的水，正在汩汩流出
　　
　　 @一场突来的大雪
　　
　　 出了阿岱村
　　 是一片倾斜而出的草原
　　 深深的车辙
　　 静静的水池
　　 把秋天的热烈过度到萧瑟
　　 “初夏，这里是花的海洋”
　　 同行的姐夫如此说
　　 紧随这句话而来的
　　 是一场满天大雪
　　 ——仅余的淡淡的草原黄
　　 瞬间跃进银器盛放的水
　　 以此，为一个内心如春的人
　　 修改一个错过的花期
　　
　　 ◎一群乌鸦
　　
　　 它们落在枯树上
　　 安静的黑，像称砣
　　 称出由此绵延而去的草地
　　 称出草地尽头突兀而起的雪山
　　
　　 还有一些乌鸦继续加入
　　 似乎，那些起伏的雪山也逐渐被撬起
　　
　　 ◎山顶的雪
　　
　　 铺延的草丛停止了
　　 飞翔的鸟停止了
　　 昂首而望的人停止了
　　
　　 在绝顶，那些皑皑白雪
　　 没有停下跋涉的脚步
　　 ——层层的云
　　 是它们返回天空的梯子
　　
　　 ◎拉脊山
　　
　　 鹰飞不过去的地方
　　 只有让脊梁骨发凉的风声
　　 只有一遍一遍被冰冷的阳光抽打的积雪
　　 只有挂在佛塔上的经幡
　　 在不停变换方向，温暖着密密麻麻的经文
　　
　　 鹰飞不过去的地方
　　 只有一个人捂住脖子，缩起头
　　 担心着额头被坚硬的天之蓝擦伤
　　
　　 ◎十二盘坡
　　
　　 十二道拐弯
　　 一层层降低秋天的红颜
　　 或者逐渐抬高旅游者惊艳的表情
　　
　　 在高处的观景台
　　 纵目附瞰
　　 车流让柔软的路随着一条蛇动了起来
　　
　　 那变换而优美的身材
　　 让拍照的女孩拍一张，惊呼一声
　　 换个位置，拍一张，再惊呼一声
　　
　　 ◎归
　　
　　 天空还留下最后的灰白
　　 夜色沉淀在底处
　　 ——群山成了单薄的剪影
　　 只有公路两旁的树
　　 留着深秋过滤下来的枝杆
　　 清晰地网着远处村子挪动的灯
　　
　　 踩着夜色归来
　　 我的高原之行
　　 让眼睛有了草原的辽阔
　　 心灵有了山尖白雪的回声
　　
　　 ◎支扎寺的乌鸦
　　
　　 风铃响了。这些俊俏的红醉乌鸦
　　 从白檀树优雅地飞起
　　 轻轻地落在大殿的屋脊上
　　
　　 它们很少叫出声
　　 它们三三两两只是对视
　　 或者靠近对方
　　
　　 这些否认夜色的乌鸦
　　 用呕出来的那点心脏的红
　　 引导躬身拨着转经桶的人们
　　
　　 ◎锻打
　　
　　 高处，阳光锻打雪山的锋芒
　　 银铂似的声音
　　 紧随斜拉过天空的鸽群
　　 多余出来的
　　 跳过小溪，流成草原含蓄的腰身
　　
　　 而我，只是锻打的声音里一缕尚未成型的尘烟
　　
　　 众神的家谱或者墓碑
　　
　　 聚集阳光，聚集白云
　　 聚集鹰的翅膀下白色耀眼的风
　　
　　 向没有退路的天空步步紧逼
　　 向姓氏里悲伤的湛蓝步步紧逼
　　
　　 巍峨的身影是一代神灵爬向自己额头的天梯
　　 又是刻下预言记忆的墓碑
　　
　　 越过互助县，秋越来明显
　　
　　 曲折的路的尽头
　　 巍峨的雪山脚下
　　 走投无路的秋天
　　 做一次最彻底的亮相
　　 ——为数不多的叶子跃跃欲试
　　 风揪住枯萎的蒿草
　　 把凄冷硬往隆起草原上堆积
　　
　　 三五成群的喜鹊
　　 在只留下枯茬的青稞地跳跃，或者近贴地面而飞
　　 ——它们脱离旷野的琴键
　　 只带上自己金属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