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荷塘】古老的砖巷(散文)
每一次去古镇旅游,看着青砖铺就的小巷,我便想起了老家曾经的砖巷。
老家青砖铺就的巷子主要有四条,围成了很规范的井字型,因为村庄四四方方的,故“北蒋庄,四角方”这个说法在民间一直流传着。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老家的村庄叫做北蒋庄,庄上没有一户姓蒋的,周围邻庄也没有一户蒋姓人家,后来听初中学校的老校长说:“北蒋原名北镇庄,元末农民起义领袖张士诚起兵后准备攻打泰州时在此驻留了半年有余,此处是营寨的北门,以后的庄子就叫做北镇庄。
估计北蒋庄是北镇庄的谐音,张士诚被朱明所灭后人们就很忌讳这个名字了。
老校长的知识很渊博,他知道庄子西边十三个官庄的传说和来历,还知道大同村的村名很新但庄子很古老,原来的名字叫“摆宴垛”。
四四方方的青砖铺就了四四方方的四条巷子,围成了一个四四方方的井字。井字的中央有一座公侯庙,青砖青瓦,连门口的台阶也是青砖砌就的。
公侯庙建于何时没人知道,供奉何人也没人说得清楚,只有那已经被踩踏成月牙型的门槛,还有那青砖砌就的台阶被无数双脚磨成了斜坡,明明白白地告诉世人,这庙的历史很久远很久远,而青砖青瓦的墙面和屋顶却没有一丝老化。据说明洪武皇帝修南京城,城砖就是在老家里下河一带烧制的,南京的城墙历经了数百年的风风雨雨和战火洗礼,依旧昂然矗立着。
这里的青砖非常耐磨,割麦割稻的镰刀就是用它来磨的。每到收割的季节,上一季曾经用过的躺在角落里的磨刀砖便会被翻找出来。把磨刀砖先放进一盆凉水里浸着,刚放入水里的砖块会噗噗地冒一会气泡,浸透了水的磨刀砖会变得很实沉,磨出的镰刀刃口会铮亮锋利。
砖巷也是由这样的青砖铺成的,也不知道铺于何时。巷子的中间看上去很是光洁,有一条隐隐约约的难以觉察的凹痕,那是多少年来无数双行人的脚印造就的。巷子的两侧边沿历经了无数日晒雨淋,砖块的棱角变得很分明。
砖巷的四季也很分明,就像这里的气候一样。
几场春雨过后,风依旧刺骨的寒冷,小草儿还不敢探头探脑的时候,巷边的青砖上便泛出了淡淡的绿色。这小小的青苔居然成了春的信使,大家都知道,青苔泛出了绿色,就意味着春天已经在路上了,蛰伏了一冬的心便开始温暖了起来。
夏天的砖巷是令人感到惬意的,即便再毒的日头照晒,吸饱了水的青砖路面,光赤的脚板踩上去也不觉着烫,反而有一丝暖烘烘的舒坦。两旁的背阴处青苔绿莹莹的,看上去有种“苔痕上阶绿”的清凉感觉。
夏天的雨有时候很急很大,如瓢泼一般,此时砖巷两侧的下水道便有了生气,水哗哗地流着,清亮明快,奔涌着向砖巷一端的小河流去。
秋天的砖巷是属于刚刚收割的黄豆秸,豆秸还有些黄绿,豆粒已经成熟了,把豆秸平摊在巷子的青砖上,等待晒干透后再用脱粒机脱粒,用磨粉机磨成细细的豆粉,够一家人大半年食用了。有几颗黄豆遗落在了青砖缝隙里,第二年春天居然还能够发芽,但马上就被人的脚步踩踏毁掉了。砖巷并不属于它们,它们只是秋天的过客。
冬天的砖巷冷冰冰的有些生硬,待到一场雪后一切就变了。雪盖满了屋顶,融化的水流在屋檐下凝结出了一根根“冻冻钉”,也就是冰棱。白天里融化的水顺着“冻冻钉”滴下来,在落地的霎那间变成了一朵朵欢快跳跃的水花儿,那乖灵的样子,着实招人喜爱。
上世纪九十年代兴起了一股铺路风,在青砖巷从这头到那头铺上了厚厚的水泥板,又糊上了一层水泥,古老的砖巷转瞬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灰白的水泥路面。
我实在感觉不到这样的水泥路面比起古老的砖巷路面有哪些好处。曾经的砖巷就在它的下面掩埋着,少捱了日晒雨淋,免却了雨雪风霜,这也许就是唯一的好处吧。
每次看见别处的古镇古村那些青砖铺就的路面,我就不由地想起了老家被掩埋的砖巷。
我想,老家的砖巷不会远去的,因为千年青砖铺就的老巷是不可再生的文物,恢复文物、保护文物已经成为各级政府的共识。待到这条古老的砖巷重见天日之时,一座真正的古村落便会重新出现在世人的面前。
注:该文2019年4月28日发于中国乡土文学论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