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点·红尘】父亲的遗书(小说)
萍儿,我告诉你这些,恐怕你又得说爸爸是为赋新词强说愁了。说句心里话,遇到张梅前,我没有想过再婚,但既然上天让我们相遇了,那就注定了我对她要有一个说法,加上一直以来爸爸心里的那些暗愁。说到底,爸爸的家只能在桐乡,至于B城,我也曾经想过,但那三年的时间告诉我,那,终究是个陌生的去处,在那里,我人生地不熟,除了你们,我没有可以交心的朋友,没有熟悉的生活环境,我感到孤单寂寞……
我与张梅就这样走到了一起,对于我们上了年纪的人来说,我们不需要花前月下的浪漫,不追求卿卿我我的恩爱,我们要的就是携手看夕阳的和谐。五年多的时间里,我们就这样徜徉在夕阳的风景里笑看云卷云舒,淡对花开叶落。五年里,我们一起上街买菜,一起上老年大学,我练书法,她学唱歌。我原想,我们的余生就在这样的日复一日里慢慢走到天黑便好。却不料,我的天会黑得这样快。
三个月前,我的胃痛得厉害,萍儿,也许你不知道,爸爸一直有胃病,好多年了,也一直没事。在张梅的催促下,我们去了县医院,医生让做了胃镜,又做了CT,这一查,问题大了。当我得知自己患上了癌中之王胰腺癌的那天起,我就知道,来日无多了。至于这期间,我为什么要瞒着你,说出来,我还是自私了,我是怕我的萍儿受不了啊!躺倒病床的这段时间里,其实我最想见到的还是你这个女儿,可我不能因为自己的病,吓着了我心爱的丫头,她那么忙,那么胆小,身子又那么单薄。所以,我总是一次次地说服自己,不要惊扰了萍儿。其实,病中的爸爸有时也脆弱,开刀的前夜,我生怕这一去再也听不到我丫头的声音了,特别打了你的电话,你在电话里问我“好吗”的时候,我很想说爸爸一点都不好,爸爸马上要进手术室了,爸爸好想见到萍儿……可最后,我还是忍住了没说,因为我是萍儿的爸爸啊!
好了,关于张梅与我的故事,以及生病的故事就说到这里。下面是我走后的一点希望。
萍儿,张梅是个苦命的女人,她性格温和,为人善良,命运多蹇。她没有子女,亲情寥落,唯一的哥哥前年生病去世了,嫂子又去了外地给儿子家带孩子了。这五年多来,她的依靠就是我,如今我走了,我不知道她的余生会怎样走。唉,值迥逢高驻马频,最难禁,向晚凄凉。毫不怀疑地说,离开了我的张梅,她的未来肯定是孤单凄凉的。所以,我真的希望你能看在爸爸和妈妈的面上,以后善待你张梅阿姨,起码,能让她在这座房子里平安度过余生;起码能够平日里多打几个电话给她,逢年过节了,回来看看她。那样的话,爸爸心安,你的妈妈也会心安。
其实,说到张梅的未来,早在我开刀后的恢复期,我和她认真谈过这个问题,我说,趁着我还能动,我们去房产交易中心一次,在房产证上添上你的名字,这样,我走了也放心。可张梅没有同意,她说,老刘,你把我张梅看成什么人了?你在,这个家就在,要是哪一天你真走了,萍儿还是不认可我,那我会搬出去。她还说让我放心,说她有退休工资,不会有事的。那次,我没有同意她搬出去的说法,最后,她同意保管房产证,至于搬出一事,她最终未置可否。
萍儿,仔细想,对张梅,抛开感情的事,我们一家对她有亏欠,而我的亏欠最大。年轻的时候,她爱人为了救你妈牺牲了自己的性命,要没有李海,也就没有后来我们的家和你。我原想,张梅在年老的时候遇到我该是幸运,因为我给了她一个家,却不料,匆匆五年多,梦想就成了断崖。回想我最后的这段时光里,是她日日夜夜陪伴着我,她尽的不仅仅是一个老伴的责,她还替代了你萍儿的责任啊!其实,在这一点上,我自私地保护了你,却又在不自觉中害苦了她拖累了她啊!
好了,话说到这里,就算完了,最后再说一句,萍儿,今生你我的父女缘分结束了,假如真的有来生的话,我们再续前缘可好?
尾声
看完父亲的遗书已经很晚了,我的心情却再也无法平静,为父亲,也为张梅。明天,我和老公就要回B城了,我想,在回B城前,我应该把那本房产证亲手交到张梅的手中,我应该搂着她喊一声,我的阿姨。我应该说,阿姨,从今以后,我会像对待母亲一样对待你……
天,亮了。我和老公就要出发回B城了。我想,此去,我们一定还会常回来看看,因为家还在,我的张梅阿姨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