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荷塘】参差荇菜(外一篇)(散文)
《参差荇菜》
荇菜,在城市的水岸边已经变得有些稀罕,公园的池塘里一丛荇菜开花了,于是我便想起了家乡的荇菜。
那是一种普普通通的水生植物,在家乡的河湖港汊间很是平常。春天过了,荇菜的叶子开始铺呈在水面,花便悄悄地开了,直愣愣地支在水面上,黄艳艳的耀眼夺目。
家乡的荇菜有点像没有走出偏僻水乡的天才少年,它不知道自己有多么优秀,也没有人知道它有多么优秀,反正它就这么自由自在地长着。
荷花是美丽的,在家乡的水边并不多见,睡莲也是美丽的,在家乡的水边更不多见,荷花和睡莲多是人工种养的,满日里为了生计忙碌的庄稼人哪里有闲情逸致在河边种上这些。
荇菜是野生的,就像乡下光屁股的孩子,只要给口饭吃,便会健康地成长起来一样,只要有一块合适的水面便会繁茂地生长起来。
水边的植物似乎除了荷花和睡莲外,只有荇菜的花是鲜艳的,一支一支地伸出水面,在夏日火辣辣的阳光下,像蜡烛燃烧的火焰。
春天来了,荇菜的叶子打着卷儿从水底伸出,慢慢地展开漂浮在水面之上,河水清幽幽的,看得见水里打着结的根茎和旁边一丛丛的狐尾草和苦草。这些水草的花是极其渺小的白色,似乎就是为了衬托荇菜而生的。
气温一天天地高起来,夏日水乡的风光里,不只有迎风的青翠芦苇,荇菜的花儿也在不知不觉中开了,有的是一朵两朵,在空旷的水面上摇曳着,有点孤寂,也有些洒脱;有的是黄灿灿的一片,那便是舍我其谁的霸气了。
撑船的竹篙荡起一片水波,花和叶片漾了一漾,船走了,人也走了,花还是灿烂地开着。一条不知名的鱼打起一片水花,花和叶片也漾了一漾,鱼游走了,花还是灿烂地开着。
不管有人还是无人欣赏,荇菜总是自在地长着,花儿总是自在地开着。“兰生幽谷,不以无人而不芳。”本是赞美兰花的词句用在这里形容荇菜亦不为过。
家乡人都不知道这样好看的植物名叫荇菜,更不知道这荇菜在水里刚刚长出的嫩叶还是一道蔬菜。
我知道这样的植物叫做荇菜,还有它的嫩叶能吃,是进了城读了许多书之后的事。看到它我想到了西湖里著名的食材——西湖莼菜,不过莼菜是莼菜,荇菜是荇菜,看着很相像,却不是一样的东西。
美丽的东西总会有人惦记,于是乎荇菜也入了文人墨客的诗行里,延续了千年。
从诗经里的“参差荇菜,左右流之,参差荇菜,左右采之”到徐志摩的“软泥上的青荇,油油地在水底招摇,在康河的柔波里,我甘心做一条水草。”
夏天又到了,我惦记起家乡水边曾经随处可见的荇菜,是否还是那么质朴,带着些洒脱,带着些自信。
《河岸边的那丛柞榛树》
密密匝匝的一丛树,独独地长在自家责任田头的河岸边。
那树颇有些奇怪,不很高,最高的也就四五米的样子,却颇能耐寒,滴水成冰的日子居然还是青枝绿叶的一丛。最恼人的是交错的枝条上密生着寸把长的尖刺,那张牙舞爪的样子,惹得鸟儿都不敢停留,即使是贪吃的羊儿也只是啃一口够得着的枝条上的一点点嫩叶,就再也不敢多吃了。
“真是百无一用的废物!”看着人家责任田头岸边种了许多的瓜果蔬菜,再看看自家的田头,我便对这一丛树产生了无限的恼意。
“爸,这怂货是什么树,长又长不大,还刺扎扎的,不如砍了去,腾出地方种些蔬菜!”
“这是柞榛树,也就是北方的柞木树,很能耐寒,到了我们这里就变成常绿的了。你不把半个河岸连根挖去是去不掉的,它的生命力特别扎实。”
父亲也不知道从哪儿知道的,对这种并不常见的植物居然说得头头是道。
“那它咋一直长不大呢?”我还不死心。
“这树长得很慢,材质很硬,以前当兵的使用的兵器长矛杆就是用它做的,武松打虎时的哨棒也是用它做的。”父亲小时候读过书,对他所言的这些我没有怀疑。
看来这货还不是那么不堪,不过就是长错了地方。每每看着人家田头的瓜果累累,心里的恼意实在是有增无减。
有一天父亲拎着两根茶碗底粗细的柞榛枝回来了,不清楚他是怎么弄回来的。看着那枝条还直挺挺的,应该是从刺丛之中挑选出来,再从树丛中抠出来的,父亲的一双被锐刺划开了的手血迹斑斑。
无比惊讶的我实在不明白,父亲如此费心弄回来两根柞榛枝到底会派上什么用场。父亲把灶膛旁边的风箱拆开了,经年累月的推拉,两根风箱杆已经完全磨细了,不堪再用了,原来这材质坚硬的柞韧枝是用来替换风箱拉杆的。
风箱在我们家里已经有好多年头了,听奶奶说,风箱本来是姑父家的,姑父原来是一名铁匠,铁匠炉子是要时刻用到风箱的。
姑姑长得很漂亮,还没出嫁的时候,庄上的庙会里她挑的花担那是人见人夸。听奶奶说,这位姑姑是她的五个儿女中最灵巧的。
可惜的是姑姑出嫁生了第一个孩子后就生了病,姑父为了给她治病,把一套铁匠家伙全部变卖了,包括打铁的铁砧子,只留下了这个风箱。
姑姑最后还是离去了,抛下了幼子。姑父没有再娶,一个人把儿子辛辛苦苦地拉扯大,五十出头的他也匆匆地离世了。
那一丛柞韧树还在茂密地长着,每每看见它,我就想起了那风箱的拉杆,和风箱后面的故事……
注:该两篇文发于中国乡土文学论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