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声
　　
　　 远处传到近处的回声
　　 若有若无，我一再分辨这阵阵回声
　　 具体是什么事物发出来的声音呢？
　　
　　 像蝉嘶，包含的苦痛没有那么剧烈
　　 像树叶落地，激不起尘土，太轻柔
　　 像佛音袅袅，穿林越叶，僧袍包裹的石狮子般沉闷
　　 像远去的风
　　 吹折了一根竹竿
　　
　　 烟
　　
　　 石径上最多的是银杏叶
　　 然后是樟木叶
　　 巴掌大的枫叶，被风吹得
　　 手背翻到了手心
　　 有时几片叶子叠加，辨清它们
　　 要一片一片拿来，这时候奇妙的感觉
　　 仿佛拿开的是岁月
　　
　　 岁月如烟，一直升到屋檐
　　 慢慢才散
　　 空中的嘴唇，轻轻吹了吹它
　　
　　 我走累了
　　
　　 我走累了，台阶上坐一坐
　　 背后的大雄宝殿肃穆
　　 而黑漆木门轻掩
　　
　　 回头看，菩萨坐在殿里
　　 烟升起来，然后散了
　　 我不能描绘它的面容
　　 如我，也不能说清心中的虔诚
　　
　　 一截木头
　　
　　 山门里的寂静，像竖在林间的一截木头
　　 握在手里一会儿
　　 有了温度
　　 把它想成一处肩膀，值得倚靠
　　 想成一只伸过来的手
　　 亲切互握，递给对方善意的笑容
　　
　　 想成一个悲伤的人
　　 它和我同坐台阶，身体温暖
　　 任蚂蚁爬进耳朵
　　
　　 灵龟寺
　　
　　 庙宇坐落在树林间
　　 浑然天成的静默，吸引我们
　　 走向它，哪怕双腿被尘世拌住了
　　 把苦楚倾吐，哪怕尘埃让手脚不再干净
　　 这份虔诚
　　
　　 蝴蝶是不懂的吧，它落上了旧门槛
　　 银杏叶是不懂的吧，它飘到了屋檐顶
　　 石头也是不懂的吧，走到它面前
　　 连腰也弯不下去
　　
　　 山坡草
　　
　　 像草一样爬坡，能省很多力气
　　 甚至连惆怅也省却了
　　 在秋天枯黄，安安静静的
　　 被野火焚烧，直接洒在山坡
　　 羊的舌头抚慰了痛
　　
　　 阳光照到了野草灰
　　 也照到了山羊柔顺的脊背
　　 那么温柔，以致于
　　 山下的僧人眯起眼睛看
　　
　　 龟池
　　
　　 圆形池塘里饲养着诸多乌龟
　　 和这的名字一样
　　 带着，谁也说不具体的灵性
　　 它们在水中浮沉
　　 龟背上的图案
　　 对应天空的云图
　　
　　 沉到水中去的时候，我有恍惚地失落
　　 静静地，趴在石阶上的乌龟
　　 不是在晒太阳，而是
　　 和岸上的人一样
　　 看飞檐如翅，听佛音缓缓地
　　 荡漾在整个寺庙中
　　
　　 听懂了的乌龟滑进水底
　　 悲戚不为人知
　　
　　 菩萨
　　
　　 镂空窗户里隐含神秘
　　 如果在那里悄悄打量
　　 看到庄严的菩萨，脸上
　　 也挂着我们的笑容
　　
　　 是在跟我们打招呼呢？
　　 还是邀请我们推开门，走进去
　　 终究不敢，离开这背靠樟木的天地
　　 还是把身子贴在木门边
　　 忍着心里的苦楚
　　
　　 菩萨啊，你的笑容
　　 能不能借一点给我们
　　
　　 进山门
　　
　　 有些人来许愿
　　 有些人来看一看他们
　　 这里，像是通往另一个世界
　　 迈上青石地面的一刻
　　 被浑厚的气息覆盖住了
　　 忍不住，也弯一弯腰
　　 抑制住喉间的一声哭音
　　
　　 从寺门进大雄宝殿
　　 还有一段下山路，它建在山脚
　　 在观光者眼里，须臾就尽头了
　　 在信徒心里，是漫长地攀爬
　　
　　 一片银杏叶子，裹着僧衣
　　 落到山脚，比谁都快，没有一点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