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难忘的青春岁月(散文)
然而我们的如意算盘打错了,这里和黄山一样都与客车久违了,只有往东十来里到茶林场有车。我们犹如被扎破的球胆,一下子全瘪了。
经过激烈的磋商,学校不可再回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坚决去茶林场乘车,大家马上就地打尖,挺直腰杆继续向前进发。
茶林场属于上海市管辖,这儿既不是三线工厂也不是劳改农场。这里的人很自由,常常到学校与我们交友,其目的无非是想到黄山旅游的时候图个方便,我们一贯以老大自居,只是逢场作戏,倒真没有把他们当做回事,现在连他们的名字都忘了,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轮到了他们的门前,在需要他们帮忙的时候,只好望场兴叹了。
更想不到的又是一次打击,茶林场四周林海茫茫,离学校已经越来越远,无论如何继续朝前已是不争的事实。
没精打采过了茶林场,脚边就是牛皮塘水库,它比我们原先的想象要寒碜的多。只见它赤条条的蜷缩在山坳里,死一般沉寂,毫无石门山水库的生机,在四队实习的时候我们就耳闻这里钉螺猖獗,周边的人畜时时受到“瘟神”困扰,原来对它的印象就不好,再加上现在的心情,当然更加没有好气,懒得多看它一眼。
从牛皮塘水库起我们就开始一直翻越高山峻岭,年龄大些的同学把我们的行李拿过去一些,减轻我们的负担。大家渐渐把衣服都扒光了,就像我过去打乒乓球那样穿着裤衩,汗流浃背的喘着粗气往上攀,然而一旦歇下脚来,立即又冷得打颤,连忙再把衣服套上,如此且行且歇,拿出吃奶的气力爬过山来,下午六点来钟我们在深山行程八十多里挨到了白店,体能超额透支,到了极限,必须停下来修整。
在我的记忆里白店是个好地方,有小旅社、供销社,还有小饭馆。当时我们只想尽快歇脚、盥洗、小憩片刻,再饕餮一通。
我们是太天真了,还未及踏入街头,就被年轻力壮的人墙拒之镇外。那些人虎视眈眈地瞅着我们,满脑子的狐疑和警惕。在他们看来,我们并不是筋疲力尽的过路群众,而是祸国殃民的“洪水猛兽”,因为他们一眼就可以看出我们是一队学生,他们心目中最危险的暴徒、造事的祸根。到处都在枪战,他们担心我们进镇会给他们带来灾患,无论怎么解释他们都无动于衷。我们把学生证拿出来,他们看也不看,直摆手,“那东西谁都能搞到的!”他们一个劲催促我们赶紧去蔡家桥,只有那里才有旌德——芜湖的客车。僵持到最后,镇上人做了一点让步,准予我们派个代表进镇买些小食品充饥。那个年代除了食堂连饭店都极其有限,要买小食并非易事,还算凑巧我们买到了一些饼干。
在众目睽睽监视下,我们就着河水消灭了饼干。
小镇上的人盯着我们像是在看电影,我们破罐子破摔索性躺在河滩上睡觉。一觉醒来已近晚上九点,小镇上的人们还在桥上给我们“站岗”,我们收拾行装,继续上路,镇上的人终于如释重负,呆呆地站在那里,犹如行“注目礼”与我们道别。
大家的体质愈来愈衰弱,没出五里地我们决定轻装上阵,纷纷“精兵简政”,有的把被条都扔弃不要。我大包小包全是书,别无长物,翻来覆去总下不了狠心,连一本小册子也舍不得丢弃,望着我那痛苦的神情,同学们动了恻隐之心,没有坚持要我减负,我们便又往前赶路。
不知什么时候天上已挂起一爿昏昏的半月,两旁的群山黑黢黢的唬人,灰色的天空像灌了铅,倒扣在我们的头顶上,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大家谁也无语,只有脚步拖着“嚓”“嚓”“嚓“的声音,单调而沉闷。
数着路碑,剩下不足十里地了,但是那个患关节炎的同学实在是一步路也挪不动了,大家又停下进行任务再分配,抽出两人轮流背起病号,降速前进。
我们咬紧牙关,终于赶在晓星“下岗”之前到了蔡家桥。
蔡家桥是个西高东低的斜坡地段,没有几户人家,也是个交冲要口。它西北即是我们的来路;西南二十来里是旌德县城;由此向东北过了小桥,沿山谷往下,穿过泾县城出山,再过南陵便直达芜湖。
有几个同学在车站门口的行李上坐着打盹,有几个在斜对面的荫棚下躺到长凳上睡觉,我独坐在树荫下看蚂蚁上树,看麻雀啄食,看公鸡跳到母鸡背上打水,还有小狗站在公路当中曲着后腿压低屁股拉屎,翘着一条腿对墙角一耸一耸的尿尿。就是不见汽车的踪影,公路上除了那狗肚里才出来的东西,什么都没有。
天空飘起了毛毛细雨,我们准备在桥头的大树下歇脚,一队农民把着木棍过来,二话不说就向我们下逐客令,勒令我们必须退过桥去。有了白地的教训,我们懒得纠缠,就过桥去。可是想不到和刚才无异,桥这边的农民拿着棒子又把我们往那边赶。原来这是两县的分界,谁都不准我们停留。开始的时候,我们耐着性子让他们赶来赶去的两头跑。
我心里想,这比我入学那天在芜湖汽车站大厅的一夜不幸的多,但是要与昨日的趑趄夜行作比,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熬到天亮,大客车不知突然从哪儿冒了出来。当我一脚踏进车门的时候,激动的泪水在眼内直转。
大客车风驰电掣行驶着,穿过泾县,穿过南陵,到了芜湖又一个激烈武斗的据点,此地不可逗留,同甘苦共患难的学友们相互握手庆幸,挥泪惜别、
回到家中,我久烧不退,足足卧病了一个星期。
……
回首黄山林校那一段充满着相互斗争、弥漫着硝烟的时光,让我刻骨铭心,让我终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