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风】水雷(小说)
早晨起来,他的心就惶惶的,仔细回忆一遍后,也没找到原因。他归结为是梦造成的,昨晚他梦到海姑负伤了。
最近一次见到海姑是半年前。
那天,他在整理渔网,准备出海,海姑走过来,她穿着一件碎花布褂,两只衣袖卷的高高的,打着赤脚,裤脚卷的一个高一个低,脸被海风吹得红红的,背着一个斗笠,他喜欢海姑这无拘无束的装扮。
海姑告诉他:"海花的对象报名参军了,海霞的对象也报名了。”
“海姑的对象正准备报名。”他学着海姑的口吻。
“真的?”海姑的眼睛里露出了惊喜。
“是啊,不过,你得和我先成亲。”他腆着脸说。
他有自己的打算,如果他走了,难保没有那个后生不打海姑的主意,再说,哪天他牺牲了,也能留个后。
海姑生气了:“不答应你,你就不报名了?”
他肯定地点点头。
海姑跺了一下脚,脚被硌得生疼,但她的心更疼,“你不要后悔。”
“后悔的是……”话未说完,海姑已经走了。
海姑在姐妹们面前丢了脸面,死缠烂打要参军,部队领导答应了。
海姑跟随部队走了,他真的后悔了,一个姑娘家整天在一群大老爷们堆里混,难免不出现些故事,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老爸准备出海,他想起昨晚的梦,想起早上的心惶惶,想劝阻老爸不要去了,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如果不出海,一家人吃什么?
老爸出海不久,海上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响声,海水冲起了十几丈高,他想起了早上的心惶惶和出海的老爸,便不顾一切地向海边跑去,海边已聚集了不少人。
大海已恢复了平静,星星点点的漂浮着一个个黑色的铁家伙,他们都没见过,但猜得出刚才那声巨响一定是它发出的。
他极力搜寻,在海面上也没找到一艘帆船的影子,他还心存侥幸,也许阿爸的船驶远了,一回儿,阿爸就会回来了。
人们回去了,海岸上静悄悄的,只有海风在吹,咸咸的,带点腥味。他坐在那,直到太阳偏西,他也没等回阿爸。
他后悔早上没有劝阻阿爸,以至于留下永久的痛。
回到家,阿妈和妹妹已哭成泪人儿,冷锅冷灶,谁也没心思做饭,一家人饿着肚子躺在床上,他能听见肚子咕咕的蠕动声和阿妈、妹妹的哭泣声。
都是那不知从何而来的铁家伙惹的祸,他要将它们赶出海去,还大海的平静。
第二天,他出海了,将船小心地向铁家伙靠过去,竹篙能够着了,抵住铁家伙向岸边推,一寸寸推到了浅水区。
他跳下船,走过去,围着它转了几圈,也没找到下手的地方,他知道这家伙的厉害,不得不小心行事。
“你不要命了。”是海姑的声音。
他回过头,果然是海姑,一身合体的灰布军装,军帽下露出齐耳的短发,英姿飒爽,比以前精神多了。
这是他朝思暮想的海姑吗?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想走向前去拥抱她,再也不和她分离,他不知道的是海姑是专为水雷的事回来的。
他知道海姑是队伍上的人,他留不下她,心情有些失落,他不想被海姑看出来,掩饰地看着他的铁家伙。
“别看了,那是水雷,是日本鬼子企图封锁我们的水路,放到海里的。”海姑说。
原来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鬼子,他圆睁着双眼,恨不得立即找鬼子算账,同时,他也后悔当初没有去参军,没有亲手去灭了鬼子,留着他们祸害人。
海姑说:“幸亏你用的是竹竿,水雷要是碰上铁家伙会爆炸的。”
她让他离远点,到安全的地方去,他感到这是对他的侮辱,非但没有离开,反而向前靠了靠,海姑没办法,只能随他便。
海姑拿出钳子拧动着水雷上的螺栓,她在兵工厂里学过,知道这里面的危险性,所以每一步她都小心翼翼。他只能干看着,一点忙也帮不上,心里愧得慌。
她揭开了水雷的盖子,然后将手伸进黑洞洞的管道里,慢慢的往上提,取出了雷管,小心的将雷管捧在手心里,像捧着千斤重物,走向大海,用力掷出,一声巨响,一蔟火花,海姑擦擦汗,笑嘻嘻地说:“没事了。”
他在旁边,内心比海姑还紧张,听海姑说没事了,揪紧的心才舒展开来,这时他才发现身上的衣服都汗湿了。
“怎么,想学吗?”海姑笑嘻嘻地问,她现在需要一个帮手。
将小鬼子布的水雷都坼了,这也是给阿爸报仇的一个办法,但给海姑当徒弟,他心里愿意,脸上却磨不开,他没有吱声。
还愣着干什么,去取个潲桶来。海姑给他支派活了,她还当自己真是师傅了。
他到小船上取来了桶,海姑开始从水雷里往外掏炸药,前前后后掏了十来桶,海姑说:“这下好了,有了炸药,我们就可以制造自己的炸弹了。”
两个人在海边忙了几天,将海上的雷一个个排除了,取出的炸药,已被海姑捎信让兵工厂拉回去了。
这几天,他心里一直压着一句话,憋得他难受,海姑要走了,他只能硬着头皮说出来:“你能跟你们领导说说,我参加你们行不行?”
“那你还要先成亲吗?”海姑知道失了言,脸羞得通红。
“别老隔着门缝看人,反正你是我的媳妇,你到哪我到哪。”他说得理直气壮。
“改不了你的狗脾气。”海姑说完咯咯地笑了,笑声在原野上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