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宁静】钓鱼(散文)
邻居家的小孩子和两位兄长,偶尔会邀约起一块儿上附近“钓鱼”。我也喜欢钓鱼,随之去过一两次便不再去。
我绝非“东家丘”,他们那些花花肠子,割草便领教多年。我才不舍得为几个苹果、梨儿,赌上如花似玉的年纪,赔他们去干朝不保夕的花式钓鱼。
他们中间包括我,没有人会舍得花上过年或拾破烂、卖牛草积攒下来的钱,上供销社买鱼钩、鱼线。就连平素在花小门前啖两分钱爆米花也掂量再三。
制作渔具的材料俯拾皆是。找来一颗小针抑或铺盖针、大头针,用微火将中下部烤红,尖嘴钳使上少许力气轻轻一掰,一只有模有样的鱼钩便算大功告成。和真钩比较,略粗,少了倒钩。将制好的鱼钩系上一根长短不定的铺盖线,线的另一端穿过事先备齐的鸡鸭鹅毛筒,系在一根柔韧、轻巧的金竹竿之上,即制成一套简单实用的农家渔具。
与赤手空拳相比较,再也很难找得出比手持鱼竿站在果园、菜地边上,更显雅人深致不食人间烟火食的孤清。
住家附近有诸多可供垂钓的选择,大、小沙河、石灰桥河道、邮电校野塘、其他大大小小的水沟、水凼不胜枚举。
拿上土里土气的“农具”招摇过市,专挑一群趾高气扬专业人士那里去过招,我才没那个勇气。仰望着别人左一条金鲤右一尾土鲫,而你躲在阴霾的角落撒空荷包(窝米),上一条泥鳅,下一只虾米,岂不送货上门自讨没趣。
守在家门口,便有一处丝毫不受人影响心情的去处--哑巴堰。
出堂屋门右拐,穿过沼气池前方一片菜地,两分钟可到达哑巴堰。生产队并没有安排人员专门值守,但堰坎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附近的人家一得空便赶过去淘洗猪食、洗衣捶被、挑水浇地、有一圈没一圈围住池塘兜圈。夜里,边上苹果园有双人值守。除了雨天、中午再很难找到合适的机会。
哑巴堰共有两处有机可乘的钓点,一处在海舰(发小)住家,通往养猪场一条堰坎中央一棵桉树下面,另一处在养猪场库房后墙外池塘角落。
堰坎中央这棵桉树,是四周众多桉树当中,唯一一棵倚岸生长在池塘底部的个别。根系盘根错节暴露在水表,远端望过去很像一只趴在岸边,被人削平了脑袋的八爪鱼。
在池塘游泳、戏水的半大孩子,喜欢爬上树根去玩跳水;街头的一些主妇、社员常带上脸盆、筲箕去上面洗洗涮涮;我平素路过,更是心痒难耐不玩不快。五黄六月,头顶树荫坐在上面,双腿轻轻拨动凉水,一阵阵清风迎面拂来,神仙中人恐怕也就不过如此了吧?
吃了熊心豹子胆,不妨铤而走险将这棵桉树作为钓点,搞上一次李向阳队长百战不殆的“灯下黑”。
这棵桉树所在堰坎与成渝马路之间,相隔一爿秧田,距离五十米远近,落差六至七米。一位成年人蹲在树根上面,从马路上仰望过去,至多看得见半个脑袋。除非连续几天大到暴雨,否则经年累月根系均暴露在外。男男女女从堰坎轻而易举迈得上去。
树根上视野开阔,一膀子可以将鱼钩撒出十来米甚至更远。可堰坎上来来去去的人们洞若观火。见别人站、蹲那里时间稍长,自己也难以消除心中狐疑。真钓上来大货,人从堰坎两端一堵,除了束手待毙,甭指望能有机会化腐朽为神奇。
带上鞋子、刷子、洗衣盆,佯装洗衣、刷鞋的模样,亲临现场刺探过数次。将手中的“鱼线”(空气)扔出去,收回来;收回来,再扔出去。嘿!我法眼通天的“潜龙伏虎”们呢?
手伸进荷包,便感觉口干舌燥心口狂跳,要掏出针头线脑需要何天的勇气?那可是损公肥私最强有力的证据。
一回蹲在树根上,一件衣服不知搓了多久,陡生出一股牛劲,就扔了;牛气还没蹿上去,赶紧收了回来,说不定各路人马杀气腾腾正在半道?塞进盆,头也不回逃之夭夭。
考量再三,那条让人五迷三道欲罢不能的堰坎还是作罢了吧。衣服、鞋子拿去邮电校洗更为稳妥。
养猪场土砖老库房,背倚哑巴堰一条堰坎,堰坎中央有大小不同三丛彼此独立的毛竹。其中两丛之间留有一个四五米宽的缺口,缺口下是一面荒草萋萋的土坡。
有人比着过人的样子,在这面土坡上挖了两路不对称的锄坑,供人下池塘角落去挑水。下池塘左方的一丛毛竹悬垂在坎壁半空,直径数米。枯水时节站在滩涂反观一目了然。人藏在竹荫下的滩涂上面,从坎上路过的人,不凑近端详看不出破绽,但被路人听见动静便尾巴难藏。
一天吃罢午饭,趁着小雨,顺菜地边轻手轻脚摸去了池塘角落。掏出鱼钩、鱼线才发现,与蹲在铤而走险那棵桉树上时的挣扎不分轩轾。只是这里更多了一份宽慰自己的借口--?竹芯。
五十平米池塘角落上,横七竖八生长了高高矮矮的水草。一些空隙间漂浮着零零落落的枯枝、垃圾,随着水纹摇摇晃晃起起落落。瞅准一个空隙扔过去,水纹一扬化为乌有。单是要将鱼钩扔进水草缝隙便够呛。
心猿意马半蹲在滩涂,转过去,转回来,听过又听,探了再探,掏出鱼线,投入了水中。
哑巴堰在我的记忆里,还没有出现过一只敢青光白日偷鱼吃的猫咪。
??--哗哗--人!线头一扔,闪身钻进了竹叶中央,仰头打量开竹芯。多会儿功夫,缝隙中并没出现人影。蹬上半坡冒出头去,伸长脖子,站起身四周打望一番,依然渺无人迹。唰--唰--?竹叶。一阵浸渍竹、水、水草气息的风儿蹿进鼻腔,人顿然清新起来,心儿一点点放慢了它原本惶惶不安的步履。
叽--叽--哼哧、哼哧,啪啪,你狗日再闹?是打算把人弄精神分裂?管好你的猪嘛,张、李二位大爷。
雨渐渐有些密织,听到她????的声音,也或许只是起先未曾留意。立锥之地上,忽而起身透过竹隙观望一下;忽而蹬上??打滑的斜坡上岸打探;忽而又蹲下身心急火燎四处搜罗,隐藏在水草缝隙间的浮标。忽而劝自己崖勒马回头是岸;忽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不知是钓鱼还是给自己找事?
倏忽,浮标快速蹿动几下,一拽,轻轻一磕,拽上一条白漂和咬剩下小半蚯蚓的钓钩。换好蚯蚓投下水,滩涂、竹荫、堰坎蹿上、蹿下、蹲下、起立……忽地,浮标一口被拽下水去,一拽,纹丝不动,像另一端钩住了哪里一棵桩头;再一拽,手心一热,右手幺指犹如被剃胡刀片一剌,线滑落出手,啪啪,金色鱼身一闪,又钻入水草中央。
鞋子一蹬,一脚踏上一团簇集的水草,借力使力几步从浅水蹿过去,一把拽住了鱼线;用力一拽,一顿,啪啪,它出水一霎被水草一绊,挣脱鱼钩跌落到一片平平整整的水草上面。
这次看得真切,天外飞来的一条金鲤,鼓起眼睛,尾巴一上一下,嘴巴一开一合,突兀就摆在了距离我只剩下七八米远近的地点。
水草上连续几通短促有力的蹦?,消耗了它大量体力,随着时间,频率渐渐和缓了许多,啪、啪啪、啪……不说瓮中捉鳖也算得上十拿九稳。
离它越来越近,水变得越来越深,步履也变得越发沉重,踩在水草就像踩上一团棉花,索性一步蹿了下去。未曾想,在淤泥、水草双重束缚下,连拔腿都变得举步维艰。
啪--啪--啪啪……它在几米外水草上时断时续,体位一次次发生改变。突然体味到了些许微妙,这样蹦来蹦去,它极有可能哪一次就撞正了哪条缝隙。踉踉跄跄卯足力气扑了过去,水没上大腿根,湿了裤腿,湿了一大片衣襟。腰一勾,大指尖触及它冰冷的鱼鳞,脚下一绊,啪啪啪啪啪……连续数次眼花缭乱短促蹦?过后,飞身一跃,身体在空中一拧,头朝下,不偏不倚跌落进水草缝隙。咕咚,一串水泡过后,金色的背影折身向下一切,尾巴一甩,便消失在了稍远端的水域。煮熟的鸭子,竟眼睁睁就这样飞了。
2019年12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