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太阳已经升的很高了，阿月还在床上躺着，虽然她早已醒了，但她就愿这么躺着，漫无边际地想着自己的心事，照她的话来说，这是她一天来最有思想，最快活的时候。这时，她躺在床上，微微拉开窗帘一角，春天的阳光正好很明媚地照进来，她望着窗前随风晃动的树叶，心情也随着那刚风展开的叶子，一下子舒展开来，想着昨晚她接待的那个男人，她“噗哧”一下笑出声来，对面的阿霞正好醒来，揉着惺松的睡眼问她怎么了，她忙掩口说，没什么，你睡你的。
　　 阿霞是和阿月在同一个歌厅共事姐妹，虽然她看不上阿霞一付没心没肺，只图一时享乐的样子，但是一个人在外总要有个伴，况且阿霞是一付热心肠，对阿月又特别好。上次遇见一个手臂刺青的瘪三，砸桌子、摔杯子，为难阿月，说阿月没伺候好，拖着阿月就往外走，还是阿霞找来几个哥们，才把事情摆平。于是，阿月就想，跟阿霞在一起也好，至少危难之时可以有个帮手，有点安全感。这样，她就和阿霞合租了这间房子。
　　 阿月看阿霞翻身继续睡去，就又开始想昨晚的事，那个男的说什么，说阿月漂亮。阿月可没当回事，说阿月漂亮的男人多的是，阿月也是自持这点，才从家乡的山沟沟里出来混饭吃的。可关键是这男的说话时的眼神，直直的，看了很久，好像很深情的样子。阿月被这么一看，就有点不好意思起来。阿月觉得，世上有两种男人不好应付，一种是无情的男人，一种是深情的男人。干她们这一行，遇到了个无情的人，算地倒霉到家了，无论你怎么卖力、卖弄，他就是把你当成一件商品，一分一分地算，按事给钱，按点付费；若遇上那类深深款款地，那就是遇到了膏药，甩都甩不掉，一付拯救你水深火热之中，洗涤你罪恶灵魂的圣贤样子。其实，阿月从走出家乡的那一刻起，就做好了各种准备。阿月自认为自己不是个一般的女孩，她有自己的目标，有她自己想要的生活。她努力，她奋斗，只是因为家里穷才没能让她过上好日子。那年，当一纸大学录取通知书也没能改变她的命运时，她就明白了一切，她知道自己一无所有，有的只是青春和美貌，未来的生活只能靠这些去创造，这是美好生活的起点和源泉。所以，干这行时，她不像一般的女孩子那样是被迫的，或是无奈的。她可是有思想的，她知道有得必有失，也知道天上从来不会掉下馅饼，即使掉下来，也不会掉到她头上，让她“阿呜”一口接住。她说“劳动致富”，自己是干体力活的。只是，干这活时是不能带感情的，一带感情，事情就变的复杂了，受伤害的也必是自己。她把自己所做的这些称为“挖金子”，这意味着她的第一桶金就从这里来。她也把她接待的男人称作猪，她的收费也是按“头”算的。
　　 可是当那个男人深情地看着她时，她还是有点不知所措。虽然她铁了心要这么做，但她还是没练得老道到家，逢场作戏的火候还欠那么一点。一紧张，手里就觉得少了点什么，嘴上就想叨支烟。那男的到是很有眼神，打电话点了根烟。他说，他不抽烟，抽烟影响身体健康，无论干什么，身体最重要，尤其干这事，很影响发挥，甚至会使功能退化。
　　 阿月听他这么说，心想完了。她经常好把接待的客人归归类，这也是她自认为比一般女孩有头脑，有思想的一点。她说来这里的人，一种是没见过世面的，一种是世面见得太多的，没见过世面的这类人最好对付，只要稍微用点手腕就能把他搞定，而且钱给的也大大地；而对付世面见得太多的，就比较难了，这时，阿月就要跟他们玩纯情了，世面见的太多就想回归自然，要纯洁的。但没见过世面和见过太多世面的就差这么一点，第一次还缩手缩脚什么也不懂，等到第二次、第三次就成了江湖老手了，没办法，男人学这，快着呢。但今天阿月感到要玩“纯情”就不太容易了，她抽烟的姿势太娴熟了，一下子就露出了破绽。
　　 你多大了，这男人说。阿月就说二十。阿月这可没说谎，阿月几乎天天扳着手指头算日子，看还能干几年，能攒多少钱。男人又问，“阿月”是真名吗。阿月说，真不真名你别管，这里就我一个叫阿月，你一叫阿月我就来。男人又问阿月，半个钟多钱，一个钟多钱，带出去开房多钱。阿月都如实地做了回答。然后，这男人就让阿月点歌，点自己喜欢唱的歌。阿月不管这些，就唱。阿月唱的时候，男人就端着一杯啤酒静静地听，眼睛有时闭着，有时在阿月脸上扫来扫去。应该说，阿月的唱歌还是很不错的，音律、节拍掌握的很准，虽比不上歌星，但卡拉OK唱的还是很有水平的。这样唱了七、八首之后，这男人就说带阿月出去，阿月说，等会，上趟洗手间就回来。阿月来到洗手间，卸了装。阿月不愿浓装艳抹地出去，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干什么的。
　　 到了宾馆，男人让阿月先洗澡，阿月洗完了男人才进去洗。男人洗完后就倒在了床上，让阿月给他按摩。阿月一切干的都很买力，按阿月的说法是，要讲职业道德，就是喂猪，也要喂的肥肥的。一切干完之后，男人并不急着穿衣服，就这么躺着对阿月说，以后就别去歌厅了，他有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就住那里，一年给她十万元，其它钱另算，合同半年一签，答应不答应，考虑五天给个回信。并随手拿出个名片递给阿月。
　　 阿月知道自己是拿来卖的，但能卖多少钱，自己还真没个底。十万是多还是少，要不要跟他再讲讲价，就当市场上卖肉或卖宠物的。一晚上，男人都把她当个项目来考查，是不是也可以跟他来个招投标，或者议标，看来这男人是想费用一次“包干”的。阿月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虽然她干的是无本生意，但她也是很买力的，为客人提供优质服务的。一年来买肉买笑，只在那事来的时候不得已休息一两天，春夏秋冬忙活过来也就攒了十来万元。阿月想，这是好事，感情不感情，总比风风雨雨地在外面找活强，但钱是多还是少，她真有点拿不定主意。所以，一早醒来她就躺在床上想，她想问阿霞，看阿霞仍在睡，就想反正还有四、五天，过两天再说，这两天好好给自己放个假，出去玩玩转转，散散心。她望望窗外嫩绿的树叶，心也就像飞起来一样。
　　
　　 二
　　 当阿月座在豪华大巴车里时，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生活原来是可以这样过日的。很久以来，她像夜食动物一样，一直生活在黑暗的世界里。只有在夜晚来临的时候，她的身体才醒来，这才是她一天的兴奋点，一天的高潮。今天，当她迎着薄薄的晨曦，背着旅行包走在马路上时，心里暖洋洋的，一股莫明的兴奋在身体内洋溢。她想，她真得庆幸这个选择，尽管昨晚阿霞瞪着杏仁眼说，要死，不挣钱了。
　　 这是一个海边三日游的项目，因不是旅游旺季，游客不多，费用也不贵。但对阿月来说却是真正意义的一次旅游，虽然以前她也曾当过伴游，但那还是卖的范畴。因此阿月这次旅游是全身心地放松下来。以前走在街上，她都或多地要低下头，害怕被人认出来，毕竟黑暗月中的交易是拿不到太阳底下晾晒的。但现在她已来到了5、6百里的另一个城市了，是没有人会认识她的。她昂首挺胸地沐浴着春日的阳光，让心飞的好高好高。
　　 旅游车当天就来到了海边。导游是一个年青小伙，自我介绍说姓王名亮。下车后他就举着一面小旗招呼着这二十来人的旅行团，交代着旅游安全注意事项，以及集合的时间和地点，然后沿着海过蜿蜒崎岖的小路一路走着。这一带是自然风光，团员们看见波涛起伏的海面，都做鸟散状奔向大海，导游也乐得清闲，自顾自地慢悠悠地往前走，只是不时地呼唤着后面贪玩的游客。阿月迎着阵阵吹来的海见，看着一边是潮起潮落的海水，一边是形态各异高耸几十米的峭壁，她时而躲避着涌上岸的浪花，时而弯腰捡起水中色彩艳丽的石子，这是她第一次到海边，被眼前的景色迷住了。
　　 她神往地眺望海的尽头，耳边突然听见有人在说：“你看这岩壁和海面上的两块石头像什么？”
　　 阿月扭头一看，见导游正朝她微笑，阿月知道导游地跟她说话，就望了望光滑、陡峭的岩壁和海面上的两块石头，实在想不出它们像什么，就说不知道。
　　 “你看这岩壁像不像镜子，这两块石头像不像一双鞋……，传说，从前龙王有个女儿，她每天早晨都到这镜子前梳妆打扮。有一天，她正梳理着头发，突然发现有一位少年地一块岩石后面看她，于是她急忙往海里跑，结果匆忙间，鞋子跑掉了，镜子也忘拿了，从此，这里就留下了这岩壁和这两块岩石……。现在人们都说，如果谁踏上这块岩石，他以后就会一帆风顺，心想事成；谁要摸一下这个镜子，就会越来越漂亮。”
　　 阿月静静地听着，深深地被这故事所吸引。心里竟也想去踩踩这岩石，摸摸岩壁，她联想起昨晚那个没答案的问题，心想试一试，说不定好运就真得来了呢！
　　 “踩那块岩石是很危险的，我来领你过去。”导游似乎看透了阿月的心思，说着竟真的过来牵阿月的手。
　　 阿月的手曾经被许多不同的男人拉过，但那都是些肥厚、臃肿，泛着白光的手，看着让人起腻，而被这么有力，充满着青春气息和阳光肤色的手握住还是第一次，心中竟涌起一股暖流，曾经麻木的触觉有了种久违了的悸动，她不禁看了王亮一眼。
　　 似乎感觉到了鼓励，王亮把拉改成了握，手中的力度更加大了些，带着阿月一跳一跳地踩到了那只“鞋”上。这只鞋四周均被海水淹没，随着海水的起起落落，四周激起了朵朵浪花，有些浪花就溅到了阿月的衣裤上。阿月从没受过海水如此热烈礼遇，惊呼着往王亮身边靠，王亮也不躲闪，竟拥着阿月站在“鞋子“中央。
　　 趁着海水退去的瞬间，王亮带着阿月又一跳一跳地回到了岸边。他没忘记自己的职责，招呼着后面贪玩的游客继续往前走去。
　　 吃晚饭时，他们来到了住宿的地方，一户户渔家。这是一个渔家村落，随着旅游业的兴起，这里的渔家都盖起一间间的房屋用来招待过往的游客，各家旅行社跟渔家联合起来，就推出了这廉价的“渔家乐”旅游项目，所有的游客吃住都在渔家。王亮按游客的结伙情况分配了住宿人家，或许是有意，他和阿月分配到了同一户渔家。
　　 渔家的饭菜早已准备齐全，只等游客来了下锅。这边忙着做饭，那边忙着收拾行李、洗漱，等行李收拾妥当饭菜也做好了，十个人一桌，十菜一汤，虽不比宾馆的豪华、丰盛，却比宾馆吃的可口、实惠、舒服。阿月很喜欢这么一桌子人围着吃饭的感觉，这和陪那些男人吃饭不一样，在这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好像一大家子，吃着吃着就都熟了起来，一种温馨的气氛就弥漫开来。阿月心中有了一种甜蜜的感觉，饭也吃的香，吃的多。
　　 饭后，大家招呼着在院子里打朴克，阿月不想打，搬着一把小凳坐在一旁看，她穿着一身休闲的衣裤，把头发打开让它们自由地散开，她觉得就像几年前，在自家的小院，只是自家的小院比这更贫穷，更破旧罢了。看了一会，阿月刚想进屋躺着，王亮走却过来说，这里距海边很近，不如一起到海边散散步。
　　 阿月和王亮并肩走在海边上。这时天空已完全暗了下来，一轮姣洁的圆月挂在天边。因没有霓红的闪烁，更显得天空的深邃，大海的莫测。月光下海水一遍遍地冲刷着堤岸，发出声响，仿佛是大地在呼吸。阿月迎着海风，长发在风中飘扬，她因穿得较少，有点冷，双手抱在胸前，她想依靠有王亮的身边，或让王亮拥着自己，她从前当伴游时就常这样依偎在男人身边做浪漫情人样，温柔可人。男人也喜欢她这样，但她知道她不能对王亮这样，不是她不敢，或不能，应该是她认为这样一个人走着，会让自己感觉更有思想，更有尊严，或者是更有点身份。王亮要把自己有衣服给阿月披上，阿月说不用，王亮就问阿月怎么一个人出来旅游，没找个伴，阿月就说朋友们都很忙，没时间。王亮又问阿月干什么工作，阿月说是饭店服务员。对于这个答案阿月是早就想好的，像她干这行，虽然生活在大城市里，活的纸醉金迷，但是对外界的生活，了解的还是很少的，不知道他人是怎样挣钱胡口，怎样生活，只有对服务员这行还有点了解，当别人问起来时还能对付几句。但是当回答完这句时，阿月还是怕王亮继续问下去，比如在哪个饭店，干了多长时间等等，于是她借口有点次冷，就往回走了。
　　 接下来的二天，阿月继续在海边各景点游玩，风光照旧怡人，心情照旧舒畅，而且王亮似乎更多了一层对她的观注。这是阿月能感觉到的，她早已炼就出一身本领，对各色男人查颜观色、了如指掌，拿她自己的话说：“他们翘翘尾巴，就知会拉什么样的屎。”何况王亮只是一个青春萌动的单纯小伙，但阿月是不想用什么手腕的。她说人要善良了，骗他都不忍心。其实，她是不想破坏自己游玩的兴致，像低级的杂耍，总把那套把式带在身上，她可不想三句话不离本行，永远体现出她的职业。她只是随和地与王亮交往，但还是有一层她自己能隐约感觉到的，那就是他对王亮还是有好感的。她以往接待的男人多半是年过三十体态臃肿、油嘴滑舌的势利之徒，他们对待阿月只会伸出一双脏手去摸来捏去，所要的就是那么一点，阿月虽然迎合着他们，但在内心却痛骂着他们，瞧不起他们的。王亮那充满朝气的青春活力却像一股春风般感染着她，让她感觉到自己还很年青，还有美好的生活、美好的爱情等她去收获。不自觉中她也有意无意地跟王亮靠近，在民俗村游玩时任王亮拉手跳舞，在吃饭时，吃着王亮夹来的菜。阿月知道美好的事情总是短暂的，快乐过后也总会留些遗憾。她自觉这样的生活是不会太多的，王亮也只不过是她旅途中一道风景，擦肩而过。因此，这两天里她与王亮始终保持着即不远离也不靠近，即不主动也不拒绝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