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回头一笑(小说)
既然如此,你还那么看重钱,看重物质。
我说的是“真正的爱情”我俩不是。
为什么
因为在网上。
许春生仿佛又听他在笑,笑得前仰后合,泪都下来了。他发过一大篇文字,像老师给小学生耐心地补课。
爱情的旗帜,早被人们赋予许许多多的梦幻,却很少能飘扬起来。不分学历,不分年龄,不分贫富。现在,又多了个不分肤色。人们拿嘴说说得多,实际上做到得少,到让有些心计的人拿来遮羞。一位老板在电视节目上怒气冲冲,斥责小他二十几岁的二婚太太。你那个职位我本来可以不用人,是因为你我才破例的。弦外之音,他似乎吃了大亏,理直气壮。
不知你了解过没有,我们的长辈对于谈情说爱可是慎之又慎。他们不像我们,小小年纪什么都能了解的到,接触的到。他们对爱情的了解,大概就是几本小说中的片段,或是同村中看得见听得着的少得可怜的爱情故事。我看过一些长辈们留下的小说,那些书在他们手里不知传阅了多少次,多半没了书皮儿。许多小说在涉及性爱描述方面,书页都被故意折叠起来。《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是保尔在冬妮娅家后花园洗澡的那段,书页被折了两页。《林海雪原》是白茹的心,首页中间打折。《安娜卡列尼娜》甚至被撕去两页。我问过爷爷为什么,爷爷说在那个年代,小说中的性爱描写,是年轻人了解男女情爱的特殊途径,人们把它折起来,一是像水,翻找方便,渴了可以喝一点。二是像火,怕有些人走火入魔,一不小心烧了屁股,干脆撕去不让你看。这也是他们那个年代,防微杜渐,有别于我们的地方。
姐!你说得我也有体会。有些书折叠的地方我也都看过,我觉得没啥了不起。比起三流作家的描述,差得远呐。我现在关心的是烧没烧你的屁股!
又来了,你不烧就好,有灭火器材吗?有备才能无患。
“二愣子吕布”是不是已经走火入魔,爱上了他这个“大姐姐”,只是通过微信,许春生无法掌握。总想用话点点他,试图让他明白,他搞错了方向,尽快迷途知返。又担心点不到要害,白费一番口舌。你看,他好像一点都没有理会。
这就是网络,名字可以是假的,性别可以是假的,爱与不爱同样可以是假的。人们拿着假的通行证,通过假的海关。当然,这里有善意的恶作剧,也有人为的“春秋梦”。甄别的慧眼,就装在每个人的心里,看你的底蕴是否足够。许春生没那个闲工夫构筑防线,像婚姻这样的大事儿,他是绝对不想冒险,在网上挥毫注墨。对于“二愣子吕布”,他以前的想法就是陪着玩,现在,好像是早就玩过了头。
听点什么歌,姐?“二愣子吕布”换了个话题。
抒情的民歌,千万不要再发“小丽呀”的那种,我有点受不了。
20世纪的民歌都很柔,《红河谷》,加拿大民歌,怎么样?
还可以。
“人们说,你就要离开村庄,我们将怀念你的微笑……走过来坐在我的身旁,不要离别的这样匆忙,记住红河村你的故乡,还有那热爱你的姑娘。”许春生仿佛听见,“二愣子吕布”也在同步哼唱,一种热因此又快速升温,爱也在悄悄递进,眼看着就要孵出来。刹车,早就抛到了脑后。
喜欢海子的诗吗?许春生问。
了解的实在不多,谈不上喜欢,就知道一首《面向大海,春暖花开》。姐,我百度过几次,这首诗怎么说的都有,真的朦胧抽象。谁是“大海?”寓意指的是什么,整个社会吗?如果“大海”指的是整个社会,面向大海盖的“房子”,就应该指的是国家的公权力,国家的政策,这样理解就通了。改革开放,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国家出台了许多改善百姓生活的政策,从此关心萝卜土豆。海子这个“我”应该是大我,是指国家的我。他要把这个政策告诉所有的人,除了国内的不同阶层,工农商学兵,还要告诉外国友人。甚至是反对我们的人,我不知道这么理解对不对。诗是空灵抽象的,也许,我们不应该这么凿真儿。
许春生到很赞同他的看法,别问凿不凿真儿,任何一部文学作品,都应该具备这样的属性。你想告诉人家什么,最好要引起共鸣。你说好,人家跟你一起鼓掌;你说臭,人家和你一起捂鼻子;你说悲催,人家和你一起掉眼泪。许春生参加过一次诗歌朗诵会,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选的就是这首《面向大海,春暖花开》他不知道她的感情出在那里,现在好多东西,似乎就是这样。
他们又谈起韩作荣的诗《毕节》。
姐,你怎么理解“青春气息的压迫”,当一个帅气的小哥站在你面前的时候,你会不会一举一动都过于谨慎,生怕闹出笑话来。
我想我不会,我又不是年轻漂亮的女生,我怕什么。字一打出去,许春生吓了一跳,赶紧补充几句,打打圆场。
一朵不香的花,跟男生差不了多少,还会在乎人家把你插在哪里吗!
你还不香,隔山隔水,我都闻到了你的香气。你走了,车厢不会一下子暗了下来。我的手机会,手机会没了生机,没了灵性。我也会把你记住,篆刻在心里,也写一首诗。诗名自然不能再叫《毕节》,该叫什么《古寺书屋》,我就在这个店的门口。
是啊!一个城市的名字,就因为一次偶遇而永远篆刻在心里。一个书屋,一个茶馆,一条街道,一个人的微笑,同样可以被记住,篆刻,不管地老天荒,都会鲜艳如初。关键的是,要有记住她的理由,许春生真想“二愣子吕布”,就是那个裹红纱巾的姑娘。他们的爱才会有情趣,才会顺理成章地孵出小鸡。而眼前,只能灭火,似乎又有些晚。
6
一切仿佛都有谱了,许春生还没有接到“二愣子吕布”的通知。按照上次见面前的承诺,这次见面的时间,见面的地点,见面的标识,见面的方式,都应该由“二愣子吕布”一手操办。说老实话,上次见面,许春生十分的内疚。很明显,“二愣子吕布”对上次的安排十分不满。他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像遛狗一样地溜他,弄不好,人根本就没到。“二愣子吕布”对阅兵式见面的方式也大有异议,说阅兵只不过好听点,其实还不如说是选美。选美还能看见评委的位置,评委的长相,评委的表情,说不定背地里还可以行行贿。
作为补偿,许春生这两天十分殷勤,只是希望“二愣子吕布”不要把事儿拖得太久。地点他是定下来了,出乎许春生的预料,就是他和裹红纱巾的小女孩,那次邂逅的地方。那段路旁开满鲜花,不太繁华的水泥路面。
这次,除了见面的方式,其他对许春生而言,都没有了实质性的意义。他最盼望的时刻是四目相对。为了这一关,他刮了不太明显的胡须,头发焗油。新买的裤子硬是在水里搓了几次,他喜欢穿八九成新的衣服,就像和自己磨合了几年的伙伴。
上次见面,是“二愣子吕布”主动提出来的,他只是被动地响应。而出人意料的是,竟是他许春生受益最大。
无疑,他是利用了“二愣子吕布”急于见面的心情,他搞不清楚,他为什么那么急迫,一连几个催促的微信。
直到现在,许春生似乎才猜到了“二愣子吕布”,急于见面的原因。正是他的那首《回头一笑》,发在微信上不久。
一切的一切,即将被全面地撕开,许春生再次和“二愣子吕布”沟通,打了个招呼。
不用选星期天。他再次跟“二愣子吕布”说明,这个星期他全是夜班,时间可以随意定,上午下午都可以。他还建议,在上午八点左右见面,八点过后路人稀疏,车辆也相对少些。
事实上,不管“二愣子吕布”怎么折腾,许春生都会偷着笑。明摆着,他已经见过“二愣子吕布,”等于这个局就没了谜底。他掌握着所有的主动,就像两个人猜宝,他已经提前知道了一切。他估计,“二愣子吕布”正在为两件事儿操心。
一是要不要学上次,也让自己佩戴标识?尽管不是上下班高峰,同龄的年轻人肯定会有,认错了人可不太好。再说,只有戴着标识通过,才算是检阅。二是检阅时,“二愣子吕布”的位置,他要不要也藏起来不给对方见面的机会。这就要选好位置,对面倒是有个茶馆,许春生判断,他会坐在里面喝茶,和上次见面一样,让自己在规定的时间内通过。这样有个好处,“二愣子吕布”可以随时退出。许春生最担心的,就是上次“二愣子吕布”找了个替身。他最盼望的,是他径直走出来,大大方方地走向自己。
其实,有许多简单的方法,用不着这么繁琐,复杂。俩人约好时间,约好在一个地方会合。哪怕是一张木椅,一块草坪,或者两个人相视而立。本来第一次见面就该这样,许春生后悔了,是自己先树了个不好的榜样,这才叫作茧自缚,现在想拆为时已晚,这怨不得别人。
如果是那样的话,第二次见面,就不是讨论要不要往锅里下米,而是加多少水,怎样把饭煮的更香。
“二愣子吕布”有微信发过来了,许春生赶紧打开,大概的意思是:标识效仿上次,在那段水泥路上,许春生必须走满三个来回。
三个来回!这么长时间,“二愣子吕布”想干什么?
许春生尽管有些疑问,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他想,如果没有特殊情况,还是应该按照自己以前的思路做下去。被人检阅可以找个替身,检阅别人不可能。到时候,四目相对,谜底揭开,这第一句话该怎么说?他想提前来点渗透,先从更换网名做起,预预温。
我们换换网名吧,把“小可爱貂蝉”换成“采桑女”,把“二楞子吕布”换成“锄禾郎”,怎么样,亲爱的小弟弟。
这是许春生第一次用这样缠绵的称呼,以前都是“二愣子吕布”在用。自从上次见面之后,许春生不再用过去规规矩矩的词汇,也学“二愣子吕布”那样,比较随便,热忱,多情。几句话里面,必有一句暖暖的尖,撩的对方痒痒。比如说以前到了晚上十点,他会这样发一行文字:太晚了,休息吧。现在,他把休息直接删除,取而代之的是个“睡”字。变成太晚了,我们睡吧。“我们”让人有了联想的萌动,就像东边的晨曦,曙光涌现,盼望终于有了源头,有了根。生活就该是这样,有盼头才能有奔头,有奔头才有生活的动力。眼下,许春生就站在这盼头的河边,鞋已经湿透了裤腿也已经湿透了,马上就要淹没到膝盖、全身。现在他说的话,不但要亲切,还要有许多的暧昧,要让对方感觉到,他是在跟家人说话,夫妻同居一室。
“时候不早了,我们睡吧!”这样的话,他已经用了两次,没发现“二愣子吕布”有什么不良反应,仿佛比这再轻浮的语言,他也不过敏,也可以试试。从以前交往的情景看,他确实把自己当成了恋人。但也不能完全排除,他始终把自己当成一位特殊的姐姐,当成一个渴望雨露,错过春天的花朵。他和他的交往,只不过是一种安慰、同情。一想到这,许春生又有些气馁,仿佛做了什么亏心的事儿,让人抓住了把柄,揪住了辫子。他努力猜想“二愣子吕布”的狐疑,甚至替他回答一系列疑问。她一定会傻傻地盯着手机,一会儿这样琢磨,一会儿那样琢磨,结论千差万别,又觉得不着边际,小人度君子之腹。总之,一副坐立不安的狼狈。
怎么样,亲爱的小弟弟。过了好一会儿,许春生再次追问,
姐!我实在想不出,实在想不出你有什么理由,凡事都得讲个原因吧,你这是唱的那一出。对方终于回话了,焦虑逸出,许春生感觉她就在外面,隔窗望着自己。
这还需要什么理由吗!网名就像袜子,不喜欢你就换,鞋子还分男分女,袜子可是男女通用。
也就是说,你不喜欢“貂蝉”这双袜子了,是嫌大了点,还是嫌紧了点,是穿旧了,还是穿破了,她可是美女呀!中国古代只出了四个。
关于貂蝉,你不是不知道,红颜祸水。许春生开始说偏词,注册网名的时候,他就顺手查过。貂蝉,姓任名红昌,因管宫中貂蝉冠而得名。尽管史书褒贬不一,终归红颜命薄,为王允分离吕布董卓成功后,本该功成名就,去做吕布的贤内妻,享享清福。怎么又落入曹操之手,转赐关羽,最后不明不白,自杀他杀之说都无根无据,让书生们任意糟蹋,各说各话。
按你的说法,吕布也不好,汉末一代枭雄,有勇无谋,还丢了娇妾貂蝉。
是啊!在网上拼拼杀杀还行。“二愣子吕布”也不好听,我们两个好兄弟,要么一起改,要么一起留。
改就改吧,姐,只要你高兴,谁让你是姐姐,我是弟弟呢,姐姐永远优先。
是这样,这回我们做个颠倒,我叫“锄禾郎”你叫“采桑女”。我是男的,你是女的,我是兄,你是妹,以后你要改变称呼,叫我哥哥。
啊!“二愣子吕布”好像蒙了,搞不懂许春生的真实意图,他隐约觉得那点不对劲,像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一下压在心上。打字变得犹犹豫豫,好久,才传过话来。
姐!你怎么啦,没病吧!变性可是要到公安部门报备,审批,可不是谁想变就能变过去的事儿,想好喽,变过去就回不来了。女生变男生,告诉你,进惯了女厕所,冷不丁的,别进错了门,让人家当流氓抓,到时候,可别说我没有忠告。
哈哈哈哈!你就拿我涮吧,你别走错门就行。说定了啊!不许反悔,从现在开始,你就是"采桑女”,我就是“锄禾郎”,另外,我还有一首诗,想不想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