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山河】回到汉中,不仅仅是回到故乡(散文)
一
清明节来了,我计划的回汉中之旅得以成行。清明节前三天,我们一家四口开一辆SUV,连夜碾压了京昆高速的西汉段,出现在汉中市东郊的祖屋时,差十几分钟就是夜里十二点。
一夜好觉后,迎来暖洋洋的春晨。
这时节,恰遇汉中油菜花节,汉中绿色的春装上点装着一片一片金色的油菜花,甜甜的清香,引得小蜜蜂也飞来了。嘤嘤嗡嗡,忙个不停。
祖屋花园里,父亲生前种下的丁香花、梨花,开心地绽放着。淡淡的花香,在院子里四溢。
上午,在油菜花的甜香里,一大家子人一起去给父母亲扫墓。祖坟山上又添了一些汉中市里埋来的新坟,这是没办法的事,当地政府收了人家钱。我们给父母清理了墓碑,给坟头垒了土,理顺了水沟,坟地周围开了蓝色的满天星,还有叫不上名字的粉色藤花。天气还不热,也不担心有蛇,随意在坡上走走,春风吹过来,舒服又惬意。
正午时分,我们扫完墓,就回祖屋了。太阳往西斜一点,我们把旋转餐桌挪到院子里,从后备箱里拿出西凤酒,一桌汉中菜,在丁香花的香气里,西凤酒似乎收敛了香味。在花香里饮酒,浓浓的亲情,在一盘一盘妹妹精心准备的菜肴里洋溢着。人在和煦的春风里陶醉着。微风轻轻吹拂,阳光暖洋洋地晒着,我和弟弟,妹妹,堂弟瞎聊着,感觉很舒坦。“小酌酒巡销永夜,大开口笑送残年”的感觉,无非也就是这样。傍晚时,最后一抹夕阳落下,我们嬉笑着收拾桌、凳进屋。
汉中是我的故乡,每个人心里的故乡都是美好的,而要感觉故乡的美好,是要经过岁月的磨砺;经过他乡的比较,在比较中,沉淀出故乡的底蕴和味道。
我在汉中生活了十七年,在关中平原已经生活了三十年。现在,我已然不能算一个熟悉汉中的人。我对汉中市是一种半熟悉半陌生的状态。汉中市几经扩充,改建,除了市中心广场和一些历史建筑,我还知道。汉中市的一些新型建筑,汉江上新架起的三座桥梁,我都不甚清楚。在汉中市区,我经常找不到回家的路,不得不依赖导航。我就感叹我成了熟悉汉中的陌生人。
而记忆中,我幼年汉中的家,几经变换,早已面目全非。虽然变成洋气又豪华的别墅,但缺少的恰恰是怀念中的田园味道,但丝毫也没有改变我心中滚烫的故乡感情,和那个永存于记忆深处的儿时的“家”。
每一次返回汉中,我都心绪难平。那些蛰伏起来的记忆和印象,像黑夜里忽然亮起的灯光,一下子让我想起过去那些久久不能忘怀的事。它们渐次回到我的眼前来,让我咀嚼,让我回味,让我感怀。
居住在关中平原后,我多次出差去别的城市,带着汉中人的淳朴和热情。在异乡文化的冲击和碰撞中,好像我离汉中是越来越远了。随着年岁渐长,尤其是这次返回汉中,我蓦然发现,我从未远离过汉中。汉中早已在我幼年成长过程里,融入到我的骨血里,寄托着我的灵魂,是我精神生存的沃土,是我的根基。虽然这里土地面积并不辽阔,但土地肥沃,有山有水。汉中可以让我安静,我可以在这里疗伤,可以在这里尽情地“上天入地”,也可以让我瞬间找回自己。
二
汉中市也像人一样,有其独特的个性和色彩。
如果要选择一个词语来形容汉中市,第一时间闪入我脑海里的,就是“南北兼收”。汉中人的性格既有南方水乡的温婉,柔美。又有北方人的豪放,粗犷。南北的植物,都能在汉中扎根发芽,茁壮成长。
汉中市的地理位置十分独特,处在南北的交通要塞上,傥骆古道是贯穿南北的官道。红军曾在傥骆古道边,设置红军联络站。
汉中的天很蓝,水很清。汉中盆地绿树环绕,余秋雨称汉中市为“中国的后花园”。有猕猴和朱鹮,有三国的栈道,有诸葛亮的木牛流马,有蔡伦的造纸术,有“丝绸之路的开拓者、第一个睁开眼睛看世界的中国人”张骞……
各地旅人汇聚在此,你在这里遇见汉服,与汉人的意象相逢——精神的拓宽和深沉,会是意想不到的收获。巴山人在蜿蜒的秦巴山路上,喊起浑厚,深沉的秦巴号子。
这里土地肥沃,田垄上撒一粒种子,都会发芽蓬勃生长。
野菜长着家种菜的“面相”。
这里的山,都是石头为骨架的,石缝里点缀些许的泥土,长着针松,核桃,李子,橘子树和各种杂木。
山坡上,绿色的苔藓和青草,铺满了路以外的裸露之地。
三
早年生活在汉中时,我浅薄的认识以为陕西省就是汉中这个样子。到西安上学后,我才发现,汉中多么像四川遗落的孩子。根本没有关中平原的深沉持重,汉中是带上了几分南国的钟灵毓秀的。
提到陕西,人们想起的要么是陕北黄土高坡上飘扬的白羊肚头巾;要么就是关中平原坐拥十三朝古都的一马平川。却很少想到陕西还有汉中这么个地方,这里有湖泊、湿地、有水稻谷浪、有茶山、有仙毫银针。陕北凭借煤矿促进经济发展,关中依靠西安为西北经济中心城市的辐射稳居翘首,只有汉中沦为了尴尬的末尾,在信天游和秦腔的交替中逐渐失声。
秦岭在陕西省境内绵延八百余公里,而秦岭只被简单归纳为:“中国南北分界线”和“温带季风气候与亚热带季风气候分界线”。它却生生地把陕西省做了泾渭分明地划分。秦岭以北气候干燥,少雨。秦岭以南气候湿润,多雨。
汉中最早并不属于陕西省,一直到元代,汉中以及周边的大片地区才从四川省划到了陕西省。目的就是为了使两省互相牵制,不至于形成割据政权。
汉中在陕西的最南端,川陕的主要交通道路都要经过汉中,傥骆古道的出口就在汉中的洋县境内。杜甫写的蜀道难,“二十一家同入蜀,唯余一人出骆谷。自说二女啮臂时,回头却向秦云哭”,指的就是此处。
道路是人类文明进步的象征。就拿川陕道路来说,古代的时候,道路的落后,人出行的困难和难度,今天的人是无法想象和理解的。举例说,杜甫离开长安要到成都,走官道傥骆古道到成都,即使天气晴朗,步行也得一个星期。如果是平民老百姓(没有权力走官道),而走其他路绕道,需要的时日就更多了。
秦岭成为横亘在汉中和关中平原之间的庞大障碍。我记得八十年代,到汉中的客流运输,主要依靠铁路,从西安来往汉中的列车,经过宝鸡,略阳。在阳平关车头变成车尾继续开往汉中。途径一千多公里,历时十一小时,整整走了一个三角形的两条边。相当于从北京到了一趟西安。
西安至成都的高铁通车,借用了汉中火车站作为汉中市高铁站,西安—汉中之间的高铁十五分钟一趟,耗时才七十八分钟。
京昆高速的修建,汉中到西安的高速,直线距离二百四十公里,秦岭隧道较多,限速六十公里,跑个单程也就四个多小时。
四
在世纪之初,随着北京南水北调工程的建成,为了保证净水进京,汉中作为南水北调的上游城市,被限制了工业发现,“砍掉”了部分工业项目,一些在其他城市正蓬勃发展的行业,在汉中被扼杀了。连带几个工业区也没发展起来。
汉中继而大力发展旅游事业,在老旅游项目的基础上,新打造了黎坪森林公园,红寺湖云缦山庄,汉山观景园,汉中油菜花节,朱鹮生态园,傥骆古镇,猕猴生态园,桔园……等旅游亮点。加上原来的拜将台,汉台,武侯祠,张良庙,蔡伦墓,张骞墓等历史景点,汉中的旅游也算上了新台阶。
离开汉中去到更广阔的城市去,这是九十年代我的真实想法。我实在不明白那时候为何那么迫切?像是外边有什么魔力一样,我急于走出汉中,去更远的地方。
这次回来,给父母扫墓之外,我最惦记的就是去新开发的红寺湖,在云缦山庄住一住,感觉一下枕水而居的舒适,吃一吃云缦山庄久负盛名的菜肴。品尝了柠檬鱼,米粉,秘制白芸豆,油炸汤圆……养胃汤以后,不得不说云缦山庄的匠心独具。菜品不属于哪一个具体菜系,但又能从中看到八大菜系的影子。精致,关键是好吃,瞬间就抓住食客的胃。
家宴时,弟弟和堂弟拼酒,五个人喝了三瓶西凤二十年后,都有点喝大了,胡说。继而两人呛呛几句,弟媳妇制止过程,又引发弟弟,弟媳妇口角。我觉得文明喝酒之风,真该在汉中盛兴起来。
我把醉酒的堂弟送回家的那一刻,很神奇的,我的身体中又生长出能量和力气。那一夜,顶着星月微光开车在汉中的江滨路,我的心静了。我望着平静的江水,想起汉中的亲友、同学,想起这片土地上格外勤劳的人们,我的眼睛润湿了。我被心中一只轻飞的小鸟带回了“家”。
(江山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