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老屋门前的皂荚树(散文)
老屋院门的东北土坡上,有两棵苍老蓊郁的皂荚树,以广阔的绿荫遮蔽着地面。在几排新式的平房顶头摇曳赏心悦目的翠绿。赤日炎炎的夏天,注一潭诱人的清凉。不知什么时候,稍大的一棵皂荚树下开辟了一片空地,建了一座小庙,庙前是铅灰色的水泥广场,周围栽种了一圈青翠的柏树,拥簇着整个小庙。广场空余的地方装了一些锻炼的器械居然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逍遥去处。也许是对皂荚树有份亲切的感情吧,居家的日子,我常在清晨或傍晚带儿子到这里散步,锻炼。注目着高大的皂荚树,把整个广场都遮盖在下面,好似张开了宽大的臂膀一般,看着儿子在下面玩耍,有种悠然自得的味道。
我怀念皂荚树后方的河滩,有一条小河流过,流向更远的东边,在那里形成了一个广阔的水库,现在已经被开发成了湿地公园。河滩上十分的宽广,是一片田地,遇到雨水多的年份河水便会溢出河床淹没了农田,所以农人撒了种就不再管理了,河滩上的收成完全靠天。如果没有被淹那里的收成还是很可观的,毕竟有河水的滋润。春日里,用家里的画张自做了风筝,花花绿绿的飘在河滩的上空。夏日里,约一些同伴去河滩上放羊,那里水草丰盛,羊儿自由吃草,伙伴们则放飞自我,逮青蛙,赶鸭子,捉蚂蚱,掏野鸡蛋,脱光了衣服在浅浅的河水里撒欢。暮色将至时,赶着羊,兜里揣着掏到的野鸡蛋回家,走到大皂荚树下,挖个土洞把野鸡蛋埋起来,上面用火烧,不一会就熟了。清凉的晚风,划过高大的树梢,斜阳的余晖洒在皂荚树的碧叶上,像是无数的金箔闪闪发光。让人不经沉浸在了诗情画意中,如梦如痴。那潺潺的河水流走了我童年的岁月,河岸上满是我深深地记忆,记忆里的故事有皂荚树的叶子一样多……
站在斜坡上的两棵老皂荚树,一棵挺拔直立,枝繁叶茂,却从来也不结皂荚。霸道的气生根撅出了地面,周围到处都是。奇特的是:铅灰色的树皮光滑的没有一点损伤。也许是活的太久,树肚都完全空了,村民怕从中间裂开,把树用钢筋箍了起来。另一棵却长相奇异,形成三四根“S”型的主干,斜斜插在半坡里,枝叶没有另一棵繁盛但垂满了流星般的皂荚,掉下来几棵砸碎了洗头,头发立即油光的似牛舔过。两棵皂荚树之间只隔了一小块油菜地,如同一对恩爱的夫妻,长相厮守在村口,村里人说他们的根早就连上了,日夜进行着心灵的沟通,传递着相互的爱慕。
小时候,我们对这棵直立的皂荚树分外的有感情。放了暑假便约上同伴,爬上树绑绳荡秋千,掏鸟窝,捉知了。皂荚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杵在那儿了,足足有五六个成年人手拉手那么粗。听老人说那棵直立的已经上千岁了,“S”型的也有七八百年了。树上挂满了红布条,是两棵有灵性的树,树肚里有修仙的蛇精住在里面。关于皂荚树还有一段传说:生产队的时候,村里的饲养室管理员,为了给村子里盖牛棚,看上了皂荚树上的几根木材,趁着夜色爬上树剁下来偷偷用了,结果当年牛棚里的牛得病的得病,死的死。村子里的几个长者知道后,就告诉了村大队,把那个管理员狠狠地训斥了一顿,撤掉了他管理员的身份,而后又纠集了村里一群“神婆”焚香祈祷,炙鸡絮酒,念了三天三夜的经文才作罢。后来那个饲养室管理员就疯了,甚是可怜。以后再也没人打皂荚树的注意了。此事,我是相信的,毕竟是村子里的长者说的。直至今日,逢年过节还能看到一些女人在皂荚树下虔诚的烧一沓纸钱,点几炷香,她们是怀着怎样的心愿来祈求老树之神呢?我只记得树上的红布条一年多过一年,小庙里的香火也变旺了,可见村子里的人,已经对苍苍的皂荚树神力深信了。
使人留恋的还有皂荚树下摆放的石碾子,夏日里,那里是农人的“宝座”和“凉床”。每当中午强烈的日光照射,炙热感令屋内如焚,地面冒烟,唯独这两棵皂荚树撑开这天大的巨伞,对抗酷热,洒落凉爽,让农人沿着烫脚的水泥路到这里寻一丝阴凉,透一透气。苍老的皂荚树用怎样的魔力把全村的人召集到树下,不是语言,不是微笑,只是默默的张开双臂遮风挡雨,奉献阴凉,以无限的慈悲心肠庇护全村劳苦而朴实的人们。
我深深怀念在老树下度过的夏日时光。白天,三五成堆的女人领着孩子坐在石碾子上拉家常,怀里是花花绿绿的针线蒲篮,无名指套上顶针拉鞋底绣鞋垫。不远处的孩子各自约伴玩耍。三五岁的样子,只穿了一条裤头,光着上身,撅起光腚尿在黄土里又用手捏成团拌泥沟。泥沟炸裂,随着一声脆响,碎泥溅了一身,有几点还飞溅到围观女孩子雪白的裙子上,引起一阵哭声。碾子上的女人停止了家常话,放下手里的针线活望过来,有女人随手从碾子旁折了一根玉米杆就撵了过去,孩子们吓了一跳,一哄而散,女孩也停止了哭声。女人骂了几声扔下玉米杆又回到了石碾子上继续做针线活。孩子们又继续围过来玩泥沟。女人时不时的将针在头皮上蹭蹭,针便利索了不少。时间在女人们的指缝间溜过,咋一看,太阳都到了头顶了,已是午饭时间到了,各自叫住了孩子看着脏兮兮的手,骂骂咧咧的回家了,但脸上却显不出任何的责备,一进院门就舀水给孩子洗手去了。
如果到了夏夜,屋内闷得厉害,便会有人提了凳子,拤着几页床板,卷起一条毛巾被,将床板一头担在石碾上一头担在凳子上躺下。孩子们也喜欢挤在大人身边躺下。仰看满天的繁星似在进行心灵的交流。皂荚树黑黝黝的影子,恬静而又神秘的气氛中,如水的月光从树枝叶缝中流淌下来在地面上形成了点点星河,让人置身于这星河之中,便又是另一种风韵。夜风温馨的抚摸着沉人,闲谝声渐渐沉默了,听着静夜里老树叶子发出轻微瑟瑟的响像是慈母口中的摇篮曲,不久让人就有了睡意。忽被一阵凉风惊醒,头发眉梢早被清露浸湿了,一抬头才发现东方天空露出了鱼肚白。
那样的日子不会再有了,如今的农村,那两棵老态龙钟的皂荚树还顽强的挺立在村口的土坡上,然而村子里的人却大都离开了,各自有了更广阔的的天地。我借着过年的档隙,在苍苍的皂荚树下又走了一回,满满的亲切感。我是在你绿荫的怀抱中成长的,你是我童年永不磨灭的记忆,如果你懂语言,有思想我只想告诉你我多么的怀念你!
家乡的皂荚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