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菊韵】春游盘龙山(散文)
春日得闲,妻说工作压力太大,已连续失眠几个晚上,我俩相商,去登城郊的盘龙山,一来沐浴大好春光,二来调整状态,给心情好好放个假。
盘龙山,城西南沅水旁。我俩先驱车到盘龙山脚的“盘龙山莊”,再徒步登山。从盘龙山莊上山,有两条道,一条是乡村水泥公路,一条是山间羊肠小道。好走的路,没有风景。我俩走的是小道。
春已暖,花还未开。蔚蓝的天空下,群山连绵。几杆毛竹,纤细柔美,翠绿欲滴,秀逸神韵,可还是谦卑地向大自然弯下了腰。路旁些许青草睡了一整冬,听到春的声音,揉揉眼,探出头来。新鲜的空气,掺和泥土味。踏着大自然馈赠的软绵绵的“绿地毯”,阳光披在身上,格外爽心。这时妻干脆摘了口罩,不再惧瘟魔。
行至山弯处,见一小型水库。水坝斜坡上搭有四五个铁架,铺上木板,是垂钓的好地方。十几只鸭子舞动春风,把一潭库水,搅得波光粼粼。堤坝左侧山坡上,一老翁在割牛草,脸上沟壑纵横,写满岁月的沧桑。山湾里一片桃林,桃树枝丫光秃秃的,未见嫩芽,两果农正在专注修剪桃枝。
公路至水库处,已是尽头。往上,是一条红砂石铺就的石阶,窄窄的,湿湿的,沿着山脊蜿蜒向上。山腰是一片松林,株株挺拨向上,鳞片状的树皮针状的叶,都是为了耐寒抗旱适应自然环境而进化的结果。风儿从林间吹过,地上积了层薄薄的松针,阳光透过斑驳的枝叶,光影在林间摇曳。几只鸟儿,不知藏在何处,也奏响了春的韵律。林密山幽,万木争春。我与妻说,若有来生,愿为深山木,枝枝连理生,饮日月甘露,看陌上花开。
进盘龙山寨门,可以看见路正中一红砂怪石突兀昂立,酷似张开嘴的龙头,估计盘龙山由此得名。
再往上,是南岳殿。殿并不宏伟,入内,满眼荒凉,香断,庙空,僧无踪,连菩萨也染一身尘埃。可司天昭圣帝似不在乎有无供奉,仍在克己司职。(后来才得知,南岳殿不隶属盘龙寺,暂无僧人管理)
临近山顶,见盘龙寺。大雄宝殿依山而建,大殿一半是屋,一半是岩洞。山体巨石外斜,与殿宇相连,如危楼将倾,然而数百年来,从未挪动丝毫。殿内香火正旺,烟雾绕缭。正中,供俸释加牟尼三世佛。不见法师坐禅,却有梵音伴着唱经声从殿后袅袅传来。心里纳闷,转身绕到佛像后,窥个究竟——原来寺庙也现代化了,摆个电子音响,做和尚的,也不用坐禅诵经敲木鱼了。
右侧偏殿是观音殿。妻不拜佛,只拜观音。大概是民间人人敬她有颗救困济厄的慈悲心。进殿,十指合一,虔诚地跪在观音莲台下。我偷窥几眼菩萨,这尊观音是千手女儿身,纤纤细手如孔雀开屏,静穆圣洁的眼神,射出层层佛光,令一切污秽顿消。
观音殿对面,建韦佗殿,砖木结构,两边走廓相通。殿内韦佗菩萨身披铠甲,手执神鞭,威风凛凛。相传,韦佗与观音是对情侣,这样排列,也好朝夕相见。右边走廓,一老僧穿灰布僧服,屈膝端坐,见我俩虔诚,走过来搭讪。
“施主,来为何事?”
我打趣道:“今年灾害肆虐,本欲禀报佛祖,求他普渡众生,但佛法无边,想必早已知晓。”
“阿弥陀佛!命由己造,祸由心生。世间万物,当和谐共生。施主心存善念,想必是知晓佛理之人。”
我答:“大师所言,字字真经。然我乃无神论者,只信奉马列主义。”
大师沉默一会儿,然后娓娓道来:“信仰有自由,人不一定信佛,但一定要有佛性和佛境。佛性,最讲一个‘善’字。见己不是,万善之门;见人不是,诸恶之根。佛境,最讲一个‘淡’字。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与僧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我见他谈吐不凡,应有来头,便施礼相问,才知他是寺庙执僧,法号“無心”。中年出家,曾参加湖南佛教第二期寺院执事进修班,中国佛学院院长传印长老亲自为他颁发过结业证。接着他又介绍了盘龙山寺庙修缮的经历,还诉说了为争寺庙主持之位和土地管理证,一群童子婆曾打进庙来。原来佛门也非都是清净之地。正应了那句“天下熙熙皆为利聚,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寺庙再往上,已无路可行。陡峭的丹石崖上,凿下一斜行免强能下足的石坎,再悬设一条铁链,供攀援。我牵着妻试了几步,腿软心颤,知难而退。只有不畏险阻之人,才能登上顶峰。
寺庙左侧山巅建一凉亭,亭内摆石桌石凳供游客小憇,四周都是悬崖,也没设护栏,险象环生。几丛杂草从岩缝里伸出,不嫌足下贫瘠,不向命运低头。虽矮小枯黄,但我心中敬意,油然而生,若见参天大树。
这时,妻惊讶地叫我:“陌阳,快来看,这儿有花。”原来亭边小道旁,几株山苍子树开了花,花儿素白,比爆花米还要小。不似桃花般张扬,也没玫瑰的艳姿,枝尖上的嫩叶,还羞涩地卷曲着,只待一夜春风吹拂,明儿便会舒展开来。细瞧,小花中间露出金丝般的黄色花蕊,看似一朵,其实由四五朵米粒大的花朵束在一块。朵朵小巧娇嫩,静谧无声,美得直叫人心醉。一股淡淡的,若即若离的花香飘来,这是我熟悉的味,茉莉香里裹着兰花味,妻用的香水也是这个味。我闻闻花朵,又嗅嗅妻,分不清是花香,还是妻香。
入亭,极目远眺,锦绣黔城尽收眼底,满江烟云似的滔滔流水,又似少女腰间洁白的飘带。多美的小城,岂容瘟疫暴虐!
倦了,择块清静处躺下,闭目养神,也可欣赏天空中流淌的云朵。也许是太久没这么亲近自然,也许是春天总带给人们美好,妻原愁苦的脸上,也绽放出山苍子花朵般的笑容。
“造物无言却有情,每于寒尽觉春生。千红万紫安排著,只待新雷第一声。”
下山之时,已近黄昏,但我的心境却升起一轮朝阳,勃勃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