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情】狼啸(小说)
李迎春和孙立民浑身一震,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们下意识地往对方身边靠了靠,握紧手中的铁棍,警惕地盯视着前方。
夜,黑的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觉到梭梭丛在动,一只狼正迈着坚实的步子,从枯树桩中一步一步地踱过来。它远远的便嗅到了人的气息,向着锁定的目标走了过来。
李迎春和孙立民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他们的意识里猛然出现了许多在罗布泊遇难的人,仿佛看到那些人被狼追赶着,最后无处可逃,被恶极了的狼扑倒,把他们撕成了碎片,只剩下了一付枯骨遗落在荒滩上。他们感到自己的肉在突突直跳,眼前出现了电影中狼的凶恶样子,恐怖而狰狞,龇牙咧嘴,眼中闪现出一股幽幽的绿光,像能渗透到人的骨子里去,让人不寒而悚。
他们紧张地向夜的深处望去,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即使看不见,他们也能想象到:狼来了。令人担心的事就要发生了!
狼的影子猛然活跃在他们的意识里,挥之不去。
八
梁金虎驾车在戈壁上飞驰。道路坑坑洼洼、崎岖不平,如其说是道路,不如说在沙漠戈壁乱窜。遇到沙包了,皮卡车猛地窜了上去,冲过沙包,又一头扎了下来。车子象从沙山飞跃而下,把他颠得屁股离开了驾驶座,头撞到了顶棚上。“哎呀!”猛然,他听到了一声尖叫,声音好像是从他的车上传出的。他想:怪事了,车上怎么会有女人凄厉的叫声呢?那种叫声在深夜传出阴惨惨地,使他头发根子都竖起来了。
他不敢回头望。生怕一回头看见一个白发女鬼,瞪着两只血红的眼睛,拖着一条长舌,正好和他打个照面。他避不及,她也避不及,于是,她舞动着双爪,向他的喉咙掐来。他感觉呼吸困难,不由地松开方向盘,去掰她的双手,就在这一瞬间,车身猛地又抖了一下,紧接着,他又听到了一声:“啊!”的尖叫。这次,他总算听清了,声音来自皮卡的车厢。
他停下车,跳下来,大着胆子向车厢走去,便看到了瑟瑟发抖的杨春燕和孔令娟。他不解的问:“你们怎么在车上呀?”
杨春燕和孔令娟冻得不会说话了,缓了好一会儿才说:“你不让我们来,只好乘你不注意偷偷上车了。你把车开的快飞起来了,把我俩颠得都快散架了。”
梁金虎说:“你们两个可真不省事。你们来能干啥呢?不是添乱吗?”
杨春燕说:“梁哥,多两个人,就多两双眼睛呢。你让我们呆下,我们能呆着吗?”
梁金虎说:“难得你们有这份心,但也不能飘大厢啊!万一把你们颠下去了,我连你们是怎么丢掉的都不知道。唉,多悬啊!”
杨春燕说:“我们也不知道你在夜晚会把车开的这么快!心都快颠出来了。”
梁金虎说:“既然你们来了,就随我一起去找他们吧。快下车,坐到驾驶室来。”
杨春燕和孔令娟抖抖索索地下了车,爬进了后驾座。她们想起自己的男人就揪心,夜晚这么冷,他们没吃没喝,又没带御寒的衣服,怎么受得了?梁金虎一脚油门,皮卡又象箭一般向前射去。
旷野深邃悠远,雪亮的前灯划破黑暗,把梭梭树切割成无数迷离的斑点,飞速向后滑去。树影明明暗暗,忽隐忽现,使梭梭丛充满了神秘的气息。茫茫戈壁,只有这一束亮光在闪烁,划破夜色,把光影投向夜的深处。
沉默。车上的人一时都不说话。梁金虎专心驾车,杨春燕和孔令娟还没缓过神,只是两眼望着窗外,希望在车灯的光柱下能出现那两个熟悉的人影。
梁金虎打破了压抑的气氛,轻声说:“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几年前,我去大戈壁滩捡石头迷了路,险些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戈壁很相似,寸草不生,到处都是石块,那天正好是阴天,判断不出方向,不知道回家的路究竟在那边。我一直走着,越走感觉越不对劲,但还得走啊。不走,只有困死在大戈壁了。我又乏又困、又饥又渴,实在走不动了,便一屁股坐在戈壁滩上,抬头望着远方的天,我想到了严红。我想:她现在在干什么?如果我走不回去了,她该怎么办?她一个人该如何生活?不行,我不能死在这儿,我必须走回去。为了严红,我就是爬,也要回到严红身边。这样一想,我又鼓起了力量,从地上站起来,继续找回家的路。我拖着沉重的腿,跌跌撞撞地挪着脚步,身子象要随时栽倒似的。我心中想着严红,给自己鼓着劲,坚持着,在这大漠戈壁整整走了一天一夜,回到驿站,我整个人累瘫了,一头栽到床上,两天没有起来。这是我永远难忘的经历,因为我的心中有严红,我回来了。你们放心吧,你们心中有他们,作家和摄影师心中有你们,他们不会有事的。”
杨春燕说:“梁哥,你对嫂子的情这么深,听了真让人感动呢!”
孔令娟说:“谁知道我们的男人会不会想到我们呢?”
梁金虎说:“会的,人在落难时,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自己最亲的人。”
杨春燕说:“他们两个重情重义,一定会想到我们的。”
在一个高坡上,梁金虎停下车,从车斗里搬下两个轮胎点燃,给李迎春和孙立民发出了营救信号。
他们在火堆旁停留了半小时左右,不见李迎春和孙立民,便又驱车前行。到李迎春和孙立民走失的地方,梁金虎又卸下了二条废旧轮胎点燃,一时,火光映红了天空,把那一片戈壁照的雪亮通红。
梁金虎又到附近的梭梭丛板了一些干梭梭,扔到燃烧的火堆上。火苗更旺了,火舌舔着夜空,象一条条盘绕的蛇头,上下窜动着,把爆烈的火星推向空中,飘上了暗夜的深处。
火苗渐渐弱下去了,被火光映照的光圈逐渐变小,后来只有一小团微弱的光在暗夜挣扎。他们静静的听着旷野的动静,却只有夜风流动的声音,根本听不到李迎春和孙立民的呼救声。
杨春燕和孔令娟又跑到附近的梭梭丛中,板了一些干梭梭,投进将要熄灭的火堆。火苗又窜动起来,火舌一纵一纵的向夜空扑去,把黑暗撕开了一个大缺口。梭梭柴噼噼啪啪的爆跳着,发出一声声怪异的声音。“嗷。”远处隐隐传来一阵狼的嗥叫,从极远的地方被风吹拂着,忽忽悠悠、断断续续、忽隐忽现的在夜空回荡着,声音凄惨而悲哀,像狼饿极了的垂死哀嚎。
杨春燕和孔令娟浑身一阵颤栗,她俩不由地猛然抱在一起,紧紧地抱着,似乎以这种方法给自己互相壮胆。梁金虎看到她们这样,平静地说:“别紧张。狼远着呢,这里没事。”
杨春燕问:“狼是不是看到火光了?”
梁金虎说:“不是。那是流窜的狼,亳无目的的在乱叫呢!”
孔令娟担忧地说:“流窜的狼?孙立民和李迎春会不会遇到狼啊?”
梁金虎没有回答。
一时,他们都沉默起来了。火光忽明忽暗,逐渐弱了下来。杨春燕不知那来的勇气,她一下子跑向梭梭丛,用力折起那些干枯的枝干,把它们抱回来,扔在将要熄灭的火堆。孔令娟也紧随着她,不管不顾地奋力折梭梭的枯干,将枯干添到燃烧的火上。
那堆火又重新燃烧起来,火光映红了夜空。杨春燕和孔令娟跑到更远一点的地方去折枯梭梭,她们早已不顾狼的嗥叫,一心想的是让自己的男人早点看到冲天的火光。
梁金虎深深地被这两个女人感动着,他暗下决心,不管跑多远的路,也一定要把李迎春和孙立民找回来。
九
胡二宝并没有卸皮卡车里的石头,满满一车厢呢,卸了还得装。况且,卸到客栈不好管,他担心会丢失呢。他只是把许峰车里后备厢的石头装在了皮卡上,找李迎春和孙立民准备开许峰的越野车。
罗艳珍看自己的男人根本就没打算救李迎春和孙立民,不由地火了,她愤愤地说:“你不打算救人了?”
胡二宝反问:“救啊!为什么不救?”
罗艳珍指着皮卡说:“救人你还往皮卡上装石头?老梁不是说让卸石头吗?”
胡二宝说:“我们明天开上许峰的车就行了。”
罗艳珍说:“多一辆车不是搜索范围大一点吗?是人重要还是石头重要啊?”
胡二宝说:“女人家没见过世面,瞎咋呼什么?我能不知道救人重要啊?我们一块出来的人,我比你们谁都急。我们赶快睡觉,养精蓄锐,明天全力以赴救人。”
罗艳珍说:“这种时候,你还能睡着觉吗?”
胡二宝摊开双手说:“那怎么办?你来想个办法。”
罗艳珍说:“我的意见,现在就去救人。罗布泊是什么地方,难道你不知道吗?”
胡二宝说:“明天谁去报警呢?”
罗艳珍说:“明天再说明天的,现在救人要紧。”
胡二宝说:“要去你去。恐怕你找不到人,反而把自己弄丢了。现实一点好不好,不要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罗艳珍说:“你不去我们去,走,许峰、杨春燕、孔令娟,我们去救人,让这个无情无义的男人去睡觉。”
许峰说:“我同意罗艳珍的建议,他们在沙漠多待一分钟,就多一份危险。我们一分钟都不能多担搁,赶快走。”
姚美丽说:“一帮子不知死活的家伙,你们想出去喂狼啊!”
罗艳珍说:“就是喂狼,也比贪生怕死,见死不救强!”
姚美丽说:“行,你高尚,你去救。我就想不明白了,你为什么处处坦护那个穷作家呢?他给你什么好处了?”
许峰吼一声:“闭上你的臭嘴,等这次回到家,我再和你算帐。”
姚美丽也吼道:“咋地,难不成你敢和我离婚?”
许峰说:“你这个女人,我早就受够了。人里面没有你这种人,你就等着吧!”
姚美丽用鼻子哼了一声,不屑地说:“我还受够你了呢!我自己不比你挣得少,又不靠你养活,谁怕谁呢?”
许峰说:“我懒得跟你说,走,我们去救人。”
许峰和罗艳珍上了车,可等了好一会儿,不见杨春燕和孔令娟上车。罗艳珍喊:“杨春燕,孔令娟,去找你们老公了,你俩去不去啊?”
四野一片静,没有任何回答。
罗艳珍下车找了一圈,不见她俩,她找遍了客栈,也没有找到她们。她望了一眼许峰,疑惑不解地说:“她们人呢?”
许峰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罗艳珍说:“怪事了,怎么又丢了两个?她们去找李迎春和孙立民了?”
许峰说:“肯定的。唉,她们对我们失望透顶了!我们不该为了石头而不去救人的!”
罗艳珍说:“这个样子,遇到谁都会伤心失望的。事情没遇到自己头上,遇上了谁都一样。”
许峰说:“那会儿我们应该坚持自己的意见,扔了石头去救人。这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们的良心会一辈子不安的。”
罗艳珍说:“别说那么多了,让那两个没有良心的守财奴呆着吧,我们走。”
许峰挂上排挡,一脚油门,越野闪着一道明亮的光朿,划破了大漠的黑暗。
十
哈密地区公安部门、地方政府组织人力拉网搜索了一天,也没有找到李迎春和孙立民。天黑了,因为担心搜救的人跑丢,决定暂时回客栈,明天天亮了再继续去搜救。
许峰和罗艳珍不愿意回去,继续穿行在沙漠戈壁,梭梭丛中。胡二宝和姚美丽因许峰开走了越野车,他们只好搭乘地方政府的车,随着他们搜索了一天。胡二宝和罗艳珍拌了嘴,闹出许多不愉快。姚美丽和许峰也由于意见分歧,闹得脸红脖子粗的。胡二宝和姚美丽陪着搜救队的负责人回到了罗布泊客栈,他首先检查了皮卡车,看自己搭在车上的帐篷原封没动,自己做下的记号也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逐放了心。他真想解开绳索再检查一下,却碍于人多,怕暴露了那些宝贝有个闪失,便装的象个没事人似的进了餐馆。他又担心过份的关注皮卡会引起警察的注意,找个借口收了他的宝石。但,公安人员前来是救人的,并没有执行其他任务,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公安部门的一名科长正在安排警力,布置明天的搜救路线,命令下达后,警察便回到客栈休息。
胡二宝走过去,对负责人说:“鲁科长,辛苦你们了。我让严红做了几个菜,我们吃个饭,顺便喝两杯,解解乏。”
鲁科长说:“不了,都早点睡吧。明天五点出发,赶到那里,刚好天亮。”
胡二宝说:“这一天跑的,就没松劲,屁股都坐疼了。”
鲁科长说:“救人要紧,这点困难算啥?快睡吧,也就能睡四个小时的觉,别浪费时间了。”
胡二宝说:“鲁科长,菜都炒好了,还是吃点吧!”
鲁科长说:“不了,你也早点睡。”
鲁科长走了,胡二宝望着姚美丽,无奈地说:“只好我们两个人吃了。”
姚美丽说:“吃,身体是本钱,不能亏了自己。”
他们来到餐馆,严红问:“鲁科长他们呢?”
胡二宝说:“他们去睡了。我们吃。严红,你也坐过来和我们吃点。”
严红说:“你们吃吧,我吃过了。”
桌子上摆着几盘菜。姚美丽望着菜惊叫起来:“哎呀,还有大盘鸡呢。这么好的菜,不喝两杯吗?”
胡二宝说:“你想喝两杯呀?”
姚美丽反问:“你不想吗?”
胡二宝说:“喝就喝,我去拿酒。”
严红用鄙视的眼光望着他俩,把门一关走了出去,把胡二宝和姚美丽留在餐馆,任由他们尽情畅饮。
严红望着远处的夜空,想到了自己的男人。梁金虎不知在哪呢?他走了一天一夜,连个音讯也没有。她不担心男人会走迷,她是担心他找没找到那位健谈的作家和幽默的摄影师。那两个人和这些专门捡石头的人截然不同,他们风趣幽默,谈的都是些高雅的话题,而这些捡石头的人谈的全是石头和钱,还有赌博、女人。她也搞不懂这些层次不一样的人,怎么会混在了一起?人,放在良心的天平上,究竟如何评判和区别呢?但是,她一看就能明白,跑丢的两个人有才,缺钱,而这两个捡石头的粗俗,却有很多钱。不知他们究竟谁在社会上混的好,地位高。看这两个喝酒的男女,一定是又惜钱又惜命,同伴丢了,还有心情喝酒?这样的酒他们也能咽得下去?一对狗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