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米家河洼的男人(散文)
很快地,米旺军家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姑娘是高中生,有文化,她建议米旺军在镇上租个店铺,开个砂锅店。且说妹妹等以后遇到合适的山东小伙子,就嫁出去。很快地就有人上门提亲,妹妹长得也非常出色,镇上一家卖家电的小伙子看了她,很快地结了婚。这真是苦尽甘来,苦尽甘来啊,村里的人们叹息着,若是米旺军他娘活到现在,看到这一幕,多好啊。
一年后,米旺军家添了个胖小子。娇妻幼子,一时间,米旺军成了米家河洼最幸福的男人。
五
米旺军的经历,让一些经常打骂媳妇的同乡男子开始认真思索,为什么人家的媳妇走了能回来,而自己家的婆娘却如闲不住的野狗似的,记吃不记打地屡屡逃跑呢?这些粗砺的男人开始观察自己媳妇,关心她,不再毒打,很快发现自己媳妇的美丽。破天荒地,近来用皮鞭抽打买来媳妇,像教训淘气毛驴似的男人罢手了,他们学会了好好和自己媳妇,这个为自己生儿育女的女人说话,这些被拐骗被买卖的他乡女人如荒漠似的心田,也开始滋生起久违的寸寸绿意。
米旺强与米旺军是没出五服的兄弟,论家境,他米旺强家稍好些;论长相,他不及米旺军,论处事说话能力,他也不如米旺军会说话,他嘴笨,见了女人更是不由得脸红。
之前也有人给介绍当地的,可是当人家姑娘一问话,他就脸红起来,当然相亲就黄了,一次又一次。实在没法子,不行,也寻个四川的女子过日子?
这米旺军娶妻前后发生的离奇故事,其中他放虎归山任由媳妇回娘家的壮举,更是让米旺强奉为圭臬;让同是娶妻困难户的米旺强,心里暗下决心,哪天,若也遇到这种情况,我也让她回娘家,等她走了半年,想起他米旺强的好,再回来和他过,且带个妹妹来更是美妙的事儿。这些话,是我姥娘听米旺强他娘说的,她说儿子就服叔伯哥哥米旺军!
米旺强也算是大龄了,二十六岁了,和他年龄差不多的男子早就娶媳妇了,孩子都会叫爹了!可这个,自己干着急也白瞎。渐渐地媒人登他的门越来越少,他于是托人找个四川女子,好歹的不打光棍就算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人给介绍一四川女子,这两年物价上涨,四川女子由之前的两千升为三千元了,好在这难不到米旺强,爹娘健在,凑这些钱家里还是拿得出的。
领人过来,一手交钱,一手领人,他叔跟着去的,米旺军照样紧张得口吃,说不出话,脸涨得通红。
晚上,姑娘一见米旺强啥话也说不出,口吃的笨拙样子,想想后半生将与这样的人相守,泪珠子线似的掉下来。
令人意外地是,米旺强看姑娘哭,也认定不愿在这儿,就干脆套用米旺军娶媳妇的公式,说你要不愿在这儿,明天我送你回吧!路费我拿!米旺强把瘦伶伶的胸脯拍得山响,姑娘喜出望外,简直不相信自己耳朵,这家伙莫非脑子进水了,好容易花钱娶媳妇竟然想把她送回?而且米旺强晚上也做出君子模样,在他的新婚之夜,没有交付他的处子之身。
果然,米旺强说到做到,楞是一大早,载着姑娘去火车站,买了票,买了些礼物,给了些零花钱。自始至终,女人没有向他说一声谢谢或对不起类的话。
只是没想到的是,姑娘一去不复返,半年,一年,一年半过去了,连封信也没带给米旺强,更别说她的什么没有影子的妹妹了。
庄户人家过日子不容易,老两口儿守着这么个儿子,一辈子省吃俭用地攒了点钱,给儿子买了个媳妇,满以为能给自己家添香火,好好过日子;可谁知,这个笨儿子竟然把人家姑娘送走了!
米旺强东施效颦的拙劣模仿,让米家河洼村的男女老少都开了眼,大家的茶余饭后的话题往往以米旺强买妻为重点谈论内容,这话儿很快地传到米旺强爹娘耳朵眼儿里,这些戳脊梁骨的话,成了沉默寡言一辈子这对老人的不能承受之重,不出两年,两位老人先后离世。
我听金玲说起他的故事,心里很难过。穷则思变,他也是买四川媳妇,错在不会变通上了。像买回来的外地女子回来的概率几乎为零,米旺军已发生了,米旺强也妄图借鉴经验,岂能可行?再者米旺军遇到的是重情义的有恋人的异乡女子,是回到家乡后,因故失恋的女高中生;此时的米旺军遇到的女人,如历史故事中宋人偶尔遇到的撞树而死的兔子,有且仅有一次,这样的美事儿岂能天天发生?相亲也好,恋爱也罢,要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你米旺强对人家姑娘了解多少?她家乡有无恋人?她品性如何?就急切地不假思索地拿来主义,生搬硬套,结果赔了夫人又失了银子。唉,大概这是米旺强的命不好,怪就怪命吧。
米旺强短暂时间内,痛失双亲,买妻失败,渐渐地,他染上了喝酒的恶习。喝多了,就开始痛哭,喃喃地骂,也不知他到底要骂谁。
一恍三十年过去了,当年的魁梧高大的米旺强,因酗酒,变成了腰身佝偻、相貌猥琐肮脏的老光棍汉。
他渐渐地变得让人越来越讨厌,有天竟然去了镇上的洗头房,被扫黄的警察捉住。派出所通知米家河洼村的村干部长山去镇派出所交罚款领人出去。到了那里,长山才在警察的口中得知,他逛洗头房不是第一次,一旦有点钱,就来这里嫖娼,这样的老头子,村里要好好管教下。
长山是县里招考村官,经层层考试来到这个村里任职的,他年轻,对于这个和自己爷爷年龄差不多的老头子,他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他开车接回米旺强,脑子飞快地出现些“为老不尊”、“荒淫无耻”、“老不正经”这样的词,但直到米旺强的家门口,长山也没说出什么批评的话,只是说,旺强爷爷,以后别去那地方了,不少花钱,也让人笑话,你好好休息吧!
即使长山不说,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巴掌大的米家河洼呢?很快地全村都知道了这米旺强在镇上嫖娼被捉,让长山领出来的。一时间,本就没人愿理的米旺强,在米家河洼的大街上走路,更成了过街老鼠,让米家河洼的姑娘、老少媳妇避之不及。
村里对他这种五保户也给予照顾,给他申请了低保。
只是没想到的是,村里搞开发,也幸运地分钱、分给两套回迁楼的米旺强竟在新楼未建成前死掉了!发现他时,他已死了好几天了,他胡同的一只大黄狗没命地叫;大家奇怪,长山找个胆大的人进去一看,发现这老头子已死了,身子已开始腐烂。于是村委会出钱买的棺木和鞭炮,噼里啪啦里,让村里几个男人把他抬到他家祖坟上草草埋葬了。
不管怎么说,还是那只大黄狗救了他,让他得以体面的死去。长山想。
只是,米家河洼真的要搞开发盖楼了,整个米家河洼,就像台风过后拔根而起的大树,了无踪迹,越来越多的人则散落在县城、市里也安了家。我的村庄,米家河洼,从此真的再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