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黄金海岸(小说) ——皇甫煜探案系列三
洪小海问道:“黄金花犯了法,你们抓不抓?”
皇甫煜斩钉截铁地说:“无论是谁触犯了国家的刑律,都要依法惩办。”
“那,我现在就和你们去抓她!”
“不,我们还要进一步核实,然后才能采取行动。”
“你们不相信我?”
“逮捕一个人,是要履行法律程序的,不能乱来。不过你放心,她跑不了。”皇甫煜笑着说道,“洪小海,你现在可以安心地回去啦!”
洪小海茫然地站了起来。虽然自己的杀人罪已化为硝烟,可是能安心地回去吗?黄金海岸的沙滩上,再也看不到黎艳茗的倩影,再也听不到她的歌声。那一望无际的大海,将给他带来多么深沉的痛苦啊!此刻,他真愿意被戴上手铐脚镣,投进监狱,绑赴刑场,那样会使他的心轻松一些。
“洪小海,”皇甫煜十分理解洪小海的心情,说,“在你临离开这里的时候,我想向你说明一件事。”
洪小海收住了脚步,默默地望着皇甫煜。在他看来,一切事情都失去了意义。他的归宿,只能是那茫茫的大海。既然自己已经洗去了罪恶,就去追随阿茗的脚步吧!
皇甫煜说道:“你的伯父洪伯晟先生,是澳大利亚华伦贸易公司的董事长。他的产业,希望你去继承。我昨天去海浪酒吧找你,正是受他之托。你可以向有关部门提出迁居国外的申请,一俟批准,便可启程。”
“谢谢你的关照。”洪小海颓丧地说道,“可是,我不想去!”
“这件事情,你还是慎重考虑一下为好。”皇甫煜走到洪小海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假如你对一切事情还没有丧失信心的话,此番你走出公安分局的去向,将不是滔滔的大海,而是救死扶伤的医院。”
“医院?”
“去吧,那里有欢乐在等待着你!”
洪小海一把抓住皇甫煜的手,说:“假如是我的伯父,请你转告他,我拒绝接受任何产业。假如……”
“假如是你的阿茗,你就会欣喜若狂地向她奔去。”皇甫煜揶揄地说道,“这话倘若被你的伯父知道,他该多么伤心啊!年轻人,人的感情,并不是只有男女之爱。尤其对于一个有作为的人来说,更是如此。由于你误人歧途,灾难才降临在你的身上。但是,生活并没有把你忘记。去吧,小伙子,你的阿茗正在为你流泪呢!”
洪小海简直象坠入梦中一般,不敢相信皇甫煜的话。他的手在不住地颤抖,嘴唇也控制不住地哆嗦起来。他第一次感到,什么叫做心花怒放,什么叫做喜从悲中来。他忽然一把抱住皇甫煜,竟失声痛哭起来。是谁拯救了阿茗?是谁挽救了自己?这天大的恩德,应该怎样报答?!
这时候,皇甫煜的眼睛也湿润了。在他的眼前,又浮现出昨天夜里的情景。当他从大海的波涛中,救出奄奄一息的黎艳茗时,他气恼,他愤恨,更有一种责任感在烧灼着他的心。在医院里,黎艳茗痛苦绝望地向他倾诉了一切,终于又在他的安慰和鼓励下,对生活产生了新的希望。此时,当他看到洪小海在悔恨之中,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怎么能不为这一对患难的情侣高兴呢?
楚仲良终于闹明白眼前发生的一切,心中也感到十分感慨。他走上前去,扶住了洪小海,温和地说道:“孩子,快去看你的阿茗吧!”
洪小海这才放开皇甫煜,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不好意思地笑了。他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两步,冲皇甫煜和楚仲良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一转身,飞快地开门跑了。
“皇甫,”楚仲良说,“海浪酒吧的秘密已经揭开了,什么时候动手?”
皇甫煜胸有成竹地说:“黄金花的表演还没有结束。等她演完最后一场戏,就该请她离开舞台啦!”
楚仲良听罢,会意地笑了。他走到窗前,远远地望着那一片金色的沙滩,不禁生出无限的感想。当他回过头来的时候,皇甫煜已经不知去向。这时候,他依稀听见海滨浴场传来一阵嬉闹声。
六
上午,洪伯晟在红石山宾馆哪里也没有去。他几次来到阳台上,希望能见到皇甫煜,结果很失望。自己坐下来想一想,不免感到好笑。昨天晚上才把寻找洪小海的事告诉人家,今天上午就想得到消息,也未免太心急啦!皇甫煜既然答应帮助寻找洪小海,就会尽力去办,若是催得太紧了,倒显得太不相信人家。可是,倘若这样等下去,华伦贸易公司将会积压多少事情需要他去处理啊!
正在这个时候,传来了敲门声。洪伯晟心头一喜,忙三步并做两步走去开门。然而,来人不是皇甫煜,却是一位满脸皱纹的阔妇人。
“请问,您是洪伯晟先生吗?”
洪伯晟疑惑地点了点头,回答道:“敝人正是洪伯晟。您是……”
“可以进屋再谈吗?”
“啊,请进来吧!”洪伯晟把来人迎进了屋里,“请这边坐。”
阔妇人走进房间,习惯地扫视了一下周围,便在沙发上坐下来。洪伯晟打开电冰箱,取出一瓶可口可乐,为阔妇人斟了一杯,然后也坐下来,静静地打量着这位素不相识的来访者。他实在猜想不出,阔妇人怎么会知道他的姓名呢?
“洪先生,”阔妇人开口了,“如果我没有说错的话,您此行中国,大概是为了寻找一个人吧?”
洪伯晟有些愕然地看着阔妇人,问道:“夫人,我可以知道您的姓名吗?”
阔妇人说:“先生,知道不知道我的姓名,这是无关紧要的。对于您来说,最为关心的,大概是洪小海的下落吧?”
“夫人!”洪伯晟几乎要站起来,“您知道洪小海的下落?”
“是的,我不但知道,而且还能帮助您找到他。”阔妇人微微一笑,说,“不过,若想做到这一点,恐怕要费些手脚。”
洪拍晟不解地问道:“我有些听不明白。难道在中国寻找一个人,也要担着什么风险吗?”
“先生,”阔妇人冷冷地说道,“你以为中国就可以不花钱买东西么?”
洪伯晟深谙金钱世界的奥妙,不禁笑了起来,说:“夫人高见。请您指教,寻找洪小海,需要出多大的价码?”
“这个价码,最好由先生自己来定。”
“我?”洪伯晟想了想,说,“您看两万美元是否可以呢?”
阔妇人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可口可乐,说:“是否可以,先不必我来点头。我想,我还是把洪小海目前的处境告诉您,那样您就会知道所开的价码,合适不合适啦!”
洪伯晟十分敏感,不禁脱口问道:“他,出什么事啦?”
“请先生听我慢慢讲吧!”阔妇人点燃一支烟,说,“想必您知道,如今中国的社会上,刮起了一阵做买卖的旋风,不知有多少青年人被卷了进去。那些一心想发财的孩子们当中,就有您的侄子洪小海。可是,他们大多数并不懂得生意经,难免就有吃亏的时候。一旦赔了本,其情景也就可想而知啦!先生是过来人,很明白什么叫破产。那结果嘛,即使不死,也要脱层皮。”
“夫人,”洪伯晟吃惊地说,“莫非洪小海做买卖吃了亏,如今流落街头?”
阔妇人笑了,说:“如果他仅仅是沿街乞讨,还算是好运气。”
洪伯晟再也按捺不住焦急的心情,迫不急待地说:“夫人,请您不要兜圈子啦!洪小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请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吧!如果需要我出钱救他,我也肯花这笔钱!”
阔妇人哈哈地逼道:“洪先生,您真慷慨,钱就能买回一条人命吗?”
“他……”洪伯晟的手颤抖起来,“难道小海有生命之忧?”
“不错!”阔妇人的脸色陡然一变,说,“在一次酒醉之后,他企图奸污一位少女,由于有人阻拦,他竟动了刀子。结果,那个人被他用刀子捅中了要害,当场死亡。而他呢?在酒被吓醒之后,逃离了现场。幸好他没有在现场留下任何痕迹,因此躲过了公安机关的缉捕。洪先生,这样一个有人命案的孩子,需要多少钱才能使他得到开脱呢?”
洪伯晟的脸胀得通红,喘气也不均匀了。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睛,闪着愤怒的目光。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洪小海会是一个道德败坏的杀人犯。
“夫人,”洪伯晟猛可里站了起来,怒冲冲地说,“实不相瞒,洪小海是我的侄子。我千方百计地寻找他,是为了让小海去继承我的一笔产业。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他竟是一个没有人性的杀人犯。若是把我苦心经营几十年的产业交给这样的人,用不了几年,就会挥霍荡尽!”
“洪先生,”阔妇人不动声色地说,“您太激动啦!”
洪伯晟蓦然发觉自己的情绪过于激动,便放缓声音说道:“夫人,谢谢您把洪小海的所作所为告诉我。为此,我会报答您的。不过,替洪小海花钱赎罪,天理不容。明天一早,我就启程回澳大利亚,从此不再来寻找洪小海。他死他活,由他去吧!”
阔妇人闻听,并没有流露出失望的神情,而是不紧不慢地说:“洪先生如此嫉恶如仇,实在令人钦佩。只是从此断了洪家的香火,并把偌大的产业拱手让给洋人,未免有些可惜。请先生想一想洪小海当时的处境,由于欠下了一笔债,生活又没有着落,难免借酒浇愁。而那个少女,本不是什么正经货,专靠卖弄风骚过生活。一个正当年的小伙子,哪里经得住她的百般勾引?难道先生在年轻的时候,没有过什么荒唐事吗?况且两人厮打,各持利刃,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哪里还顾得轻重?再说,被捅死的那个家伙,原是一个地痞流氓,无非也为了占有那个少女。先生,半斤八两的狗咬狗,值得去认真吗?”
这一番话,说得洪伯晟象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没有了主意。
“洪先生,”阔妇人知道洪伯晟动了心,又继续说道,“如今的洪小海,已经换成了另一个人啦!再加上找了一位如花似玉的温柔姑娘,规矩得讨人喜爱。眼下,他们正在拼命地挣钱,为的是偿还欠下的那一笔债。做为长者,难道就不能原谅他的过失,为拯救他的灵魂而尽心尽力吗?”
洪伯晟茫然了。他仿佛真的看见了一对男女青年,为了偿还债务,正在那里拼死拼活地工作着。他十分清楚,在中国现今的情况下,要想偿还一笔债务,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只靠两人的工资,其艰苦程度是可想而知的。此刻,他的心软了,眼睛也变得湿润了。在他的眼前,不由得浮现出自己当年流落异国,为了生活而疲于奔命的情景。
“唉,”洪伯晟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着,“小海怎么会遭此不幸呢?”
阔妇人坐在那里,也叹了一口气,好像很忧伤地说:“先生不知道,在小海五岁的时候,偏偏赶上了文化大革命,父亲关进了牛棚,母亲病死在家中。十年的光景,他是怎么苦熬过来的,不用说先生也能想象出来。由于没有学得多少文化,又赶上如今重视知识的年月,他的生活道路,难免会出现一些偏差。俗话说,有钱走遍天下,无钱寸步难行。多好的社会,没有钞票也是白搭。唉,您是小海的长辈,拥有百万巨资,却见死不救,心肠未免也太狠啦!”
洪伯晟低下了头,两行热泪不禁滚了下来。
阔妇人眼见得她的话已经奏效,便站了起来,摆出一副要走的样子说:“洪先生,该说的我全说了。何去何从,由您自己拿主意。世人都说,好心没好报,这话也不无道理。我呀,也不希图先生的报答,告辞啦!”
“请夫人留步。”洪伯晟连忙说道,“我愿出一万美元,使小海得到解脱。”
阔妇人止不住地笑了起来,不屑一顾地说:“一万美元,如今算得什么?”
洪伯晟这时才仔细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阔妇人,虽然她的装饰华丽,但那双眼睛却透出一副狡诈的心。洪伯晟已经明白了,这位阔夫人,显然是想敲一笔竹杠。然而,为了救出洪小海,他也就顾不得许多啦!
“夫人,”洪伯晟一字一顿地问道,“请明说吧,您要多少钱?”
阔妇人眼睛一亮,老着脸皮伸出了五个手指头,说:“少了这个数,就算我没来。”
“你……”洪伯晟气愤地说,“你的胃口也太大啦!”
“是吗?可我却觉得胃口小的让人生气!”阔妇人把胖脸一扬,说,“请公安局帮忙,倒是一分钱也不用花。可是,若叫他们找到,洪小海去的将不是澳大利亚,而是中国的监狱。哼,即使不上断头台,也一辈子休想吃顿自由饭啦!我是个痛快人,说话从来不打哏。我说的那个数目,咱们摇头不算点头算。”
洪伯晟好象忽然老了多少年似的,那原本挺直的腰板,此时竟弯了下来。
“尊贵的夫人,”洪伯晟有气无力地说道,“我不得不承认,您是一位胜利者。请坐吧,我们具体地谈一下这笔交易!”
阔妇人的脸上放出了光彩,并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她那一副龌龊的嘴脸,难以掩饰地流露出得意忘形的情态,就像当年她从嫖客手中诈得一笔钱财那样,趾高气扬地坐在了沙发上,那笑声也变得更加肆无忌惮了。
当阔妇人心满意足地离开洪伯晟的房间后,脚步十分轻松。她为自己的狡诈感到骄傲,更为自己的胜利而欣喜若狂。走出红石山宾馆,竟高兴地笑个不止。蓦然间,她看见宾馆的门口,停着一辆皇冠牌轿车,广州金羽大酒家的经理,吸着烟卷,斜倚在车旁。她怔了一下,便高昂着头,继续向前走。
“黄老板,”皇甫煜拦住了阔妇人的去路,说,“敝人在此恭候多时啦!”
海浪酒吧的女老板黄金花,看了看刑侦处长皇甫煜,油腔滑调地说:“经理先生,没想到我这半老徐娘,还有一些动人之处。非常可惜,海浪酒吧就要易主他人啦!如果你相中了黄金海岸,我倒有心将海浪酒吧,连同那些漂亮的姑娘,全部转让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