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咧咧做梦也没想到黑妮动了心思，最近几年，他开始小包小揽木活了，票子源源不断地进入腰包，包个二奶，养个小三没得问题，可不能再养娃儿，那会“后院起火”，娃儿将是铁的证据。当她身上没来例假的时候，她告诉了咧大哥。
　　 你说啥？黑妮，我说过你不可以生娃的，打掉打掉，现在就去。他说着边拉着她去医院。
　　 她使劲一甩，挣脱了他的手，不！咧大哥，不可以打掉娃儿，若打掉娃儿，你就先要了我的命。她歇斯底里地叫着。
　　 他怔在那里，他第一次见到黑妮发这么大的火，态度如此得坚决，黑妮，你是个大姑娘，将来还要成家，你总不能拖个娃儿以后去结婚吧？你知道，我是有家的，不可能跟你结婚。
　　 我不需要结婚，想法很简单，只想有个娃儿，把老王家的香火延续下去，至于娃儿将来有没有爹我不管，我可以把娃儿养大，你只管顾着你柳树坝的家，在这里打工我们在一起就行了。
　　 他这时后悔了，后悔不该图一时快活儿，遇上这茬难缠的事儿，这些年了，他知道黑妮的性子，认准的事儿，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他试探着说，黑妮，六弟对你不错，一直都暗恋着你，你何不跟他组成了一个家？
　　 谁料，她眼珠一瞪，说，这事儿不可能，小六子永远都是我的弟弟，想都别想，你死了这份心，我已经是你的女人了。
　　 他黔驴技穷了，只得任由其发展，他了解女人，认准了某件事就认死理儿，多说无益白费口舌，他沉默了。
　　 咧大哥，我是从苦难中过来的人，知道人世间的苦，我的右眼下有颗黑痣，山里人都叫它“落泪痣”，这一生注定我要流着泪水度过，我都准备好了。她流着泪说。
　　 他心软了，把她揽在怀里，黑妮，你这是咋了？生就生吧，还哭起鼻子来了，这可对肚里的娃儿不好。
　　 她又笑了起来，捶打着他的双肩。
　　
　　 六
　　 柳春花虚惊一场，雨过天晴了，心情又好了起来，既然胡咧咧在外面没有女人，那么自己的那颗心也落下了，她又开始想念柳树坝的两娃儿，离家已经四五天，丫丫、旺旺咋样？吃好、睡好没有？想她了没有？她的心又飞回了柳树坝。前天，她想去买一个手机壳子，可今早上她改变主意了，胡咧咧给了她一沓票子，让她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来城市一趟不容易，随便花，还是自家男人好，舍得在她跟前花钱，除了给丫丫、旺旺买衣服之外，还要给公公胡秃子买身衣服，尽尽孝道，自己的衣服已经够多了，如今的衣服都穿不烂，她想给自己换个手机，手机很时尚，能打发她在柳树坝很多无聊的时光。
　　 本来说好的，胡咧咧要陪他逛街，她临时改变了主意，这几天工地上活儿紧，耽搁一天几百块，够她和娃儿们在坝里十几天的生活费，再说了，男人逛街也没耐心，还不如她一个人逛好了。
　　 城里的街道与坝外的街道就是不一样，人多车多而且店铺多，装饰豪华商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只要兜里的票子多就行。她买好丫丫、旺旺及公公的礼物后，就选择了一家高档的手机店。服务员是位漂亮且穿着得体的美女。
　　 欢迎光临！大姐，要买手机，我们这里各种品牌的手机都有，你们要哪一款的？美女笑盈盈地说。
　　 她知道美女之所以这般热情，目的是看中了她兜里的票子，出于礼节，她回以浅浅的微笑。
　　 大姐，你的笑太迷人了，看你这衣着打扮就知道是老板娘，哦，这款手机是刚出厂，5G的，各种功能都有，另增了新功能，就是有摄像的功能，带有摄像头的功能，千里之外，只要联网，就可以防盗，是名符其实的“千里眼”……美女滔滔不绝地讲着。
　　 她眼睛搜寻上柜台上各种各样的手机，寻找适合自己价格的手机。当她听到美女说手机可以当作“千里眼”用，她眼睛一亮，说，美女，你说手机可以当“千里眼”用，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这是最新款的华为，只要你在家里安一个微型摄像头，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也可以看到听到家里的一切情况。美女笑盈盈地回答。
　　 她已相信胡咧咧在外面没有女人，可不怕一万但怕万一，万一她回去后，有女人想缠他呢？这世道很难说，咧咧这些年承揽活儿也算是个小老板，外面的女人坏，看中的是男人的钱，她还得提防着点。
　　 美女，这手机多少钱？外加一个摄像头一共多少钱？她动心了，问起了价钱。
　　 手机三千，摄像头两千，一共五千，今天看大姐心情不错，就给你打个折，四千元，一分不少。美女说。
　　 美女，你看这样好不好？再少五百，三千五。她讨价还价。
　　 大姐，你这价钱真亏了我们，一分都赚不了，你这价格也砍得让人接受不了。美女有些不高兴。
　　 她想货比三家，想去其它的店里看看。当她走出店门的时候，美女又一把把她拽回去，说，大姐，看在今早开张的份儿，我就亏本卖给你。
　　 她就买了，把手机连同安装好的摄像头带回了租房里。她将就了一下午饭，就在租房里瞅着安放摄像头的最佳位置，瞅好了位置，她就搬了条小凳子按照手机店美女说的法子安装起来。她用小刀在房间的吊顶上剜了一个小洞，只能放下微型摄像头，然后下来瞅瞅，极不容易发觉。她为自己的这一得意之作暗自笑了一下，有些得意。她又走出房间，去了离租房很远的地方。她要验证手机上能否看到房间里的一切，美女说的没错，手机不仅有视频，而且还有音频，很清晰。她又回到租房里，太阳已经偏西了，她收好了手机，这买手机和摄像头的事儿绝不能让胡咧咧知道，得有心眼。她便开始忙着做晚饭了。
　　 她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情，昨晚和咧咧商量回柳树坝发展，养鱼、种果园或是鸡鸭猪之类的，免得两口分居，一家人在一起和和睦睦的。咧咧也答应了，不过有些吞吞吐吐，她知道他担心辛苦挣得的钱打了水漂，老板不是那么好当的。此时，她又决定了等今年年关再决定这事儿，让咧咧即刻糊里糊涂地回去，若心想的事儿没弄成，来回费了路费，而且还耽搁了工钱，不值当。
　　 晚上，胡咧咧准备回来了，不过，相比较前两天，脸上多了些倦意。
　　 她知道，男人很苦，但不愿意在自己女人面前道出来，这是每个男人的尊严。
　　 吃晚饭的时候，她说，咧咧，今个儿我把丫丫、旺旺、阿爹该买的礼物都买了，我想丫丫和旺旺了，打算明早回去。
　　 花儿，昨晚不是说好了玩一个星期后我和你一起回去看看柳树坝有啥产业可发展的吗？咋突然就想回去了呢？
　　 咧咧，我觉得这样摸头不摸脑地回去搞产业，既费路费又耽搁了工钱，花不来，我先回去，瞅准了可发展的产业，等年关时我俩再商量，你看如何？
　　 花儿，你是我的内当家的，一切都听你的。他心里一阵窃喜，刚才放工的时候，黑妮还眼泪汪汪地望着他。他明白那眼泪的含义，心情很沉重。
　　 吃罢晚饭，他带着她出去逛了公园。公园里有年轻的情侣，也有中年、老年的伴侣，他们手牵着手，很恩爱。他悄无声息地伸出了手，牵住她的手，很温馨。
　　 晚上，他俩没有再亲热，一个要上工一个要坐车，进屋洗洗就睡了。她依然枕着他的胳膊，他搂着她纤细的腰，很快都进入了梦乡，各自揣着心思做着各自的梦，那只微型摄像头如一个尽责的侦探，在黑暗中窥视着一切、记录着一切，一切都默默无闻中进行着，没有人知道现在发生的一切，也没有人预计将来发生的一切。
　　
　　 七
　　 胡咧咧把柳春花送到客车站，一直等到春花上了客车，客车缓缓启动了。他向春花挥了挥手。春花打开车窗，说，咧咧，回去吧，还要上工嘞，别累坏了身体。他的眼里突然闪动着泪花，这是他第一次眼里有泪水，不知是啥原因？是愧疚，或是忏悔。他的心底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下了，同时又莫名其妙地升起一种失落感。他再次挥起手，向渐行渐远渐隐入人车流中的客人挥了挥手，默默地念叨：花儿，保重。
　　 自这以后，咧大嘴再也不咧咧了，变得沉默了，有话说一句没话就闭着大嘴，更多的时候是点头，表示同意或赞许。
　　 他赶到工地已经大亮，城市早已沸腾起来，所有的人都在奔于生计。他骑着他那辆摩托车快速地赶到工地门口。
　　 黑妮早已在门口等他了，身边的小天赐两岁了，是个模样跟他一样有着大嘴的男娃。这女人真如她自己所说的一样，生有“落泪痣”一辈子就得掉眼泪。她扑到胡咧咧的怀里，眼里闪着泪水，说，咧大哥，她走了？
　　 嗯，走了。
　　 这两天可急死我了，夜夜无眠，小天赐吵着闹爹爹，我又不敢下去叫你，生怕露馅儿。
　　 没事了，她来得少，这几天苦了你和小天赐。
　　 爹爹，我要吃冰糖葫芦。小天赐在一边嚷着。
　　 好好好，阿爹给你买去。他去马路边买了三串冰糖葫芦，给小天赐、黑妮各串，他自己也吃上了一串。
　　 晚上，我们早点儿回去烧几个菜，把小六子叫上喝几杯，这几天可苦了小六子，睡在工棚里的地板上。黑妮说。
　　 好的，好好谢谢六弟，那我去上工了。他说。
　　 她牵着小天赐去了厨房，他去了工地。
　　 今个儿，他的心底里翻江倒海地想着一些事儿，如今的黑妮就是一块烫手的山芋，会黏住他不放手的，其根本就是有了小天赐，他想甩怕是有其心无其力，早知现在何必当初？这事儿要真是让春花知道了，他无法面对她。烦透了，就不想了，想了也解决不了的事情想它干啥？混过一天是一天。
　　 黑妮给厨房的另一个师傅交换了晚班，她下午就回去忙活去了，买了不少菜，春花走了，她心里轻松了许多。她边做饭边想着一些事情，以前并没有长久厮守咧大哥的打算，可见着春花来了之后，她的内心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受，总感到咧大哥是她的，不再属于任何人，她不知道为何有这种想法，想来想去，觉得人都有一种共性，那就是人的内心欲望永远无法满足，得了芝麻还想要西瓜，如今，她有了小天赐，就不怕咧大哥心不归到她这里来。
　　 胡咧咧心里升起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春花在这儿的时候，他心里也感到无比的幸福，心里有一种家的感觉，可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无时无刻地盯着自己，那是一种无奈的目光，充满着等待、忧虑、怨恨，让他时时感到惧怕，感到背脊凉飕飕的。他知道那是黑妮的目光，一个女人等待的目光，这几天，每天早上上工下午放工，他都远远地望见黑妮拉着小天赐站在离工地不远的街道旁，向他这边眺望，娘俩儿在茫茫人海中显得那么渺小、无助，正需要他的呵护，而他无情避开他的目光，熟视无睹地离去。他很清楚，这个时刻也许春花正在暗处盯着他，他了解春花的性子，突然她从天而降，如一个战斗力很强的空降侦察兵，这不是空穴来风，她一定听到一些风声，因为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还好他懵住她，以至于后院没起火，在这关键时刻，他不能去冒这个险。春花回去了，他绷紧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他又回到了前些时间的自由状态，不去想将来的事儿，想它干啥，想了也无法解决，能快活一天是一天，想多了头痛，他为自己的这种想法而后怕。
　　 他回来的时候，拧了两瓶好酒，小六子这次表现不错，尽管期间有过交集，甚至讹他不留情面，但最后还是被他治服帖了，没给他添乱戳他的眼窝子，他打心里还得感激他小六子，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兄弟，今晚得好好地谢谢小六子。
　　 他提着两瓶好酒，一路哼着：今天是个好日子。刚上二搂拐角处，被房间的小六子拽进了屋里。他挂着满脸的笑容，笑嘻嘻地说，六弟，今晚我让黑妮烧了几个好菜，咱哥俩儿好好喝几杯，一醉方休。
　　 喝你个头，老子才不跟你喝！小六子抡起拳头，拳头上青筋暴起，眼露凶光，显然他已愤怒了很久，强有力的拳头重重抡在他挂着笑容的脸上。
　　 他猝不及防，被重重的拳头抡了个趔趄，差点儿摔倒，眼睛成了青眼窝，咣当一声，两瓶好酒被重重地摔在地上，碎了一地，酒水咕咕地流着，很无辜。小六子，你疯了，打我干啥？他更惊恐，被小六子打懵了脑门。
　　 为啥打你？打的就是你这王八蛋。小六子的拳头依然举得高高的。
　　 六弟，有话好好说，干吗动怒？把两瓶好酒都报废了。
　　 你把我的女人呢？你吃着碗里占着锅里，还动我的女人，你还要不要脸，有没有一点儿兄弟情谊，我不是你的兄弟，你也不是我的大哥，从至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俩井水不犯河水，滚开！别踏脏了我的房间。
　　 六弟，你得把话说清楚，遇事要冷静，咋就这么冲？
　　 我的女人呢？
　　 你还是处男，有女人吗？
　　 我的女人呢？小六子又一次厉声问道，血红的眼睛瞟向了里间。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他竟然忘了疼痛咧着大嘴笑了起来，青眼窝笑得极其难看。哦，六弟，原来是为了这个“女人”呀？它被你春花嫂子碎尸万段了，扔了。
　　 啥？碎尸万段、扔了？可怜的娜娜呀——可怜的娜娜——娜娜——小六子竟然捂着脑袋呜呜哭了起来。
　　 六弟，别哭，不就是一个“娜娜”吗？赶明儿我再去给你买一个不就得了？有啥好伤心的？
　　 你买的“娜娜”没我的“娜娜”好。
　　 你真是个苕娃儿，女人如衣服，是新衣服好，还是旧衣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