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点·新生】胡咧咧的隐痛(小说)
我跟阿爹学过木活,我们村里、村外的木活儿都是我和阿爹做的,他说。
那你都会干些啥木活儿?
我跟阿爹做过椅子、凳子、箱子、柜子等等,哦,对了,我还独自打过一口棺材,所有的木活儿我都会干,我不怕苦,干活很卖力气,我们村的人都夸我是个“好木匠”,我能干大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胖老板笑得前俯后仰,这小子真有意思,嗯,是个“好木匠”,可我们工地不做这些家具,你能干啥?他摆摆手,意思是走人。
老板,求求你,咧哥哥是我老家的表哥,看在我在这打工的份上,就留下他吧。黑妮央求着老板。
胖老板瞅了瞅黑妮,说,好吧看在黑妮的面上,就去工地上干小工,工钱就跟黑妮一样。
谢谢你,黑妮妹子,他感激地说。
他就这样留在了工地,从支模、搭架子等这些活儿开始。他才知道,工地的木工与他跟阿爹所学的“木匠”完全是两回事儿,不过,总算有了个落脚的地方,不必再流浪,风餐露宿在街道的天桥底下了。他从小工干起,在学校读书读不进去,没事儿的时候,他就向工地的大工学习,熟悉木工所有的技巧,他还学会了看图纸,不到半年,他就变成了一个大工,工资翻了一倍。黑妮也由小厨房的杂工变成了主厨,工资同样翻了一倍。小六子自由惯了,不愿在工地上干活儿,嫌那些活儿风吹日晒的,整天灰头灰脑的,他的摩托车技术好,在表姐黑妮的资助下,就买了辆麻木车,跑起了单干,挺逍遥自在的。
大哥,我要住我那房子,这工地的房子住不成,屎骚屎臭的,长腿蚊把我身上到处咬的都是疙瘩,你倒好,抱着婆娘睡在我的床上,多舒坦,小六子气呼呼地说。
六弟,昨天不是跟你商量好了吗?这几天,我每天给你两百元房租,住旅社也没有那么贵,胡咧咧说。
我不稀罕你的票子,你去住旅社好了,反正我今晚就要住我自己的房间,你趁早跟嫂子说好腾房间,小六子毫不相让。
六弟,你这不是明显为难我,给我出难题吗?
我就是要给你出难题,谁让你脚踏两只船,吃着碗里占着锅里的。
小声点,六弟,有话好说,别大叫大嚷的,外人听到了不好,走,咱俩到车里去说。
胡咧咧拉着小六子钻进了麻木车。
六弟,你看这样好不好?春花在这里最多也就住上一个礼拜,我每天再给你加一百,一天三百,你那房子一个月才五百房租,难道还不划算?
我说过不稀罕你的票子,就是看不惯你脚踏两只船,弄了两个家,家里养着嫂子,外面还占着我的表姐,今个儿我就为黑妮姐鸣不平。
小六子,你把话说得多难听,我也无办法。胡咧咧有些泄气,能说会道能哄人,此时对小六子却毫无办法,小六子就是粪坑里的一块臭石头,又臭又硬软硬不吃。
小六子说,大哥,你去上班吧,多说无益,晚上走人就行了,别啰嗦。他这是在逼宫,威逼胡咧咧就范,只要胡咧咧从他的房间搬出去,剩下的事儿,春花嫂子自然就知道了。前两天,他早就注意这个女人,只是当时他不知道她是咧大哥的婆娘,这个女人在工地周围转悠着,她在寻找谁?当晚上咧大哥用摩托驼着黑妮姐回去的时候,这个女人上了他的麻木车,要他的麻木加快速度跟上去,他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一个陌生的女人为何跟着咧大哥、黑妮姐?在女人下车转身的一刹那,他拨通了咧大哥的手机,算是提醒,又迅速发出几个字:有个女人跟在你的屁股后面。他发现咧大哥在上楼拐弯的瞬间向后瞥了一眼,随即拐进了他的房间。昨天,咧大哥找他商议,他的房间先借用几天,每天付费一百,亲兄弟明算帐,他很乐意地答应了,他就住进了工地里的地板铺,炎热不说,一到夜晚,晚风一刮,工人们白天四处拉的屎尿味就随风而来,难闻极了,更受不了的是那长腿蚊,点着蚊香都熏不走,咬得他实在是受不了了,更可气的是,当他知道那个女人就是咧大哥老家的嫂子时,他觉得他做了一件不可饶恕的事儿,就是帮咧大哥骗着老家的春花姐和眼前的黑妮姐,好处尽让咧大哥占去了,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正值青春年少,也想女人,可外面的女人太脏,怕染病,他洁身自好,就弄了个“充气女人”,其实,在他的心中,一直想着他的黑妮姐,无奈,黑妮姐被咧大哥占去了,他只有干瞪眼的份儿。他要是不吭气,春花嫂子一定能逮个正着,到时事情败露,说不定黑妮姐开了窍,跟他好上了,这是多好的事情。然而,他做了一件蠢事,不行,他得要他的房子,逼着咧大哥那“脚踏两只船”的事情败露。他也想过,把这里的一切事情告诉春花嫂子,然而这样做就把自己给陷了进去,会得不到黑妮姐的好感,而且还于咧大哥不仁不义之中,赔了夫人又折兵。他只需住进他的房子,其它的一切,他装作没看见也没听见,与自己无关,事不关已高高挂起,有了纠纷等他们三人解决,自己只是个局外人,坐等他的黑妮姐就行了。他是铁了心今晚要住回他的房间,不管咧大哥什么条件他都不会答应,咧大哥加价,看似好事儿,但比起黑妮姐,那几张毛钱算个屌儿。
胡咧咧见小六子是铁了心了,他知道,打蛇打七寸,拿人拿痛处,可此时小六子的痛处在哪儿?他的脑子里极力搜寻着,春花?红裤头?红裤头是黑妮的,咋跑到这小子的枕头下,一定是这小子偷了黑妮的红裤头,难怪黑妮曾说过她的红裤头没见了?他没在意,原来是这小子暗恋黑妮偷了黑妮的红裤头,嗯,这就是他的软肋,他的七雨!他脸上挂着一副得意的笑容,眼角掠过一丝奸笑。他拍了拍小六子的肩膀,说,六弟,做人做事不能做得太绝,你这是把我往绝路上逼呀。
把你往绝路逼咋呢?谁让你霸着两个女人,而我半个都没有,小六子心里很不平静。
那是怕你没出息,能怪谁呢?我告诉你,你的房子我住一个礼拜住定了,另外,票子一分没有。
那我就把你的一些烂事儿告诉花嫂子,我让你妻离子散。
你敢!你若这样做,我就把你偷黑妮红裤头的事儿告诉黑妮,说你变态,让她来收拾你。
啥红裤头?
你藏在枕头里的红裤头。
啊!啊!啊!你发现了红裤头?小六子很意外,吃惊地望着胡咧咧。
那红裤头是我给黑妮买的,咋跑到你的钢丝床上?难道红裤头自己长了腿脚不成?
这……这……小六子结结巴巴,憋红了脸,耳根都红了,像个害臊的小姑娘,咧大哥……我……我不要……房租了。你,你和嫂子想住几天就几天……这事儿……千万别跟黑妮姐说……
胡咧咧咧开了大嘴巴呵呵地笑着,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就不信制服不了你小六子。说罢,他迈开了步子去了工地。
小六子呆坐在麻木车上,耷拉着脑袋,焉了,一脸的沮丧。
工地大门进进出出很多工人,没人知道他俩的事儿。
五
胡咧咧这两日觉得太阳和月亮都跟他作对似的,白天漫长,夜晚也很漫长,春花还没提说要回的意思,他知道纸终归包不住火,总有东窗事发的一天,不过,凭着他的随机应变,总算把一些事情摆平了,没有引起春花的疑心。他天天嘴巴上说着春花多玩几天多陪他几天,他怎么怎么寂寞,怎么怎么漫漫长夜无法入眠,她一来一切都解决了,他过着幸福美满的天堂日子,把她哄得脸上挂满幸福的笑容,可内心巴不得她即刻动身回到柳树坝,因为她在这里多一分钟就多一分钟的危险,后院起火是他不想看到的,同时,他更不愿意看到黑妮泪水婆娑的脸庞。他有些后悔,后悔不该种下苦果,男人快活总要付出代价的。
那天,柳树坝的牛黑蛋给他发了信息,说柳春花起了外心,跟坝外的修路老板卢总好上了,后来,他打了电话到阿爹。阿爹只说了一句话:牛黑蛋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他心底是放心了,可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无风不起浪,牛黑蛋的话多多少少还是有几分可信度的。这些事儿,他不能打电话质问春花,他心里爱着春花,不能把那层窗户纸给捅破了,捅破了就修复不起来了。他心里有些烦闷,放了工,他就喊了黑妮、小六子去了街上的小餐馆。
咧大哥,今个儿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请我和黑妮姐吃大餐。
你爱吃不吃,不吃就滚蛋,哪来的那么多费话!他显然心里不舒服,话说得也不好听。
不吃白不吃。小六子夹着一大块回锅肉塞进嘴巴,真好吃,好久没吃肉了。
好吃你就多吃点,黑妮说。她已看出咧大哥心里有事儿,闷着气,她心里也很难受,自从与这个男人相识相遇,她打心底里喜欢上了这个男人,胆大心细,会疼女人会哄女人,天天能让女人脸上挂着笑容。有一次,工地的一个小瘪三在厨房里对她动手动脚地调戏她,正好被打饭的咧大哥看见了,他走上前去,三拳两脚把那个小瘪三打了个狗啃屎,鼻青脸肿,最后夹着尾巴逃离了。自那以后,工地上一些不怀好意的男人再也不敢打她的主意了,同时,男人间流传出一些风言风语,说她跟胡咧咧好上了,放工后在厨房里干那事儿,说得活灵活现,反正身正不怕影子斜,她根本没放在心上,不过,从心底里,她喜欢上了咧大哥。小六子常围在她的身边转,她看出这小不点喜欢上她了,可是,她没有那种感觉,小六子与她是有着血缘关系的姐弟,她是他的表姐,永远把他当作弟弟看。眼前,她见咧大哥心情烦闷,心情她烦闷起来,一醉解千愁,她倒了满满一杯酒,露出笑脸,说,咧大哥,为我们相遇相识,干杯,说着,她咕嘟咕嘟喝了个底朝天。
胡咧咧也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一杯又一杯。小六子晚上要拉客,不能因吃饭而耽搁了生意,把一盘子回锅肉吃完就溜了。他与她一直喝到餐馆里的客走尽,老板要关门,他俩才走出餐馆,相互搀扶着向租房走去。房东很会设计,一、二楼都是单间的筒子楼,三、四层都是套间的公寓,他俩的单间屋挨着屋,今晚确实喝高了,一路上,他不停地说着,黑妮,没想到你这么能喝,哥还是第一次见喝这么多酒,而且还没醉,他一路上踉踉跄跄。黑妮只感觉到有些微醉,脸有些微烫,火辣辣的,她知道她的脸之所以烫得这么厉害,并非酒精的作用。她从来没有与一个男人靠得这么近,而且这个男人是她心仪的男人,尽管他有家,但感情这东西很难说清楚,就是那么稀里糊涂的。她能感受到他凸起的肌肉有多么结实,还有一颗砰砰乱跳的心,不知是他的心跳,或是她的心跳?她闻到了他特有的气息,男人的气息,她说不清楚那是一种什么味道,感到怪怪的,让她心襟荡漾起来,晕晕乎乎的。她一直稀里糊涂地说了很多糊涂话:咧大哥,我喜欢你,我要给你生好多娃……
她扶着他鬼使神差地进了她的房间。她的房间有一股特别的香味,是她每天早晨起来喷洒的香水,淡淡的,像柳树坝淡淡的百合香味儿,他嗅到了,哦,不对,里面还有浓浓的女人的体香。酒能乱性,她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力量,此时竟忘了羞耻,也许喜欢一个人或是爱一个人本身就是一件不知羞耻的事情,她竟变得很主动,一进房门,她就把火热的嘴唇凑到了他的嘴唇上。他猝不及防,血管一下子膨胀了起来,多少天了,他没碰到女人,那浓烈的女人的体香让他兴奋不已,忘记了责任,忘记了一切,他迎合着她,热烈地狂吻起来。他撕去了她的衣服,他把她重重地压在了床上,没有了天没有了地没有了人世间一切责任伦理烦恼,世界上只有他和她,他俩扭成一团,干柴烈火,灵与魂、血与肉的交融……
一、二层的男男女女通过一段时间的认识、了解,两两组合,男的出房租女的做家务,资料配置免得浪费,隔一段时间,就有一些男女搬到了楼上的三、四层,组合成一个“新家”,彼此恪守责任、义务,不破坏对方的家庭,当各自的婆娘、男人来了之后,他们又赶紧跑到了一、二层的单间。为此,这个大杂烩的棚户区对这类事情屡见不鲜,没有人会议论它的对与错、是与非,为了生活,每日疲于生计,吃饱了闲着没事干说它干啥?
人世间的事儿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胡咧咧与黑妮酒后稀里糊涂地上了一张床,有了很多次之后,就退掉了一、二层的单间,搬到了三、四层的套间,过上了婆娘娃儿热炕头的“小家”日子。只不过气坏了小六子,他买了一个跟黑妮姐模样差不多的充气娃娃,夜夜想着黑妮姐,偷了黑妮姐的红裤头,夜夜给“充气女人”穿上搂在怀里,他把“充气女人”当成黑妮姐。他心里恨极了咧大哥,又有些羡慕,家里养着外面占着,活得像个男人,不像他,家里外面都没有,窝囊之至。
在搬到四层套间的时候,胡咧咧就跟黑妮事先有了约定,黑妮,你知道我是有家的人了,家里有婆娘,还有一儿一女两个娃儿,该有的都有了,我们只是暂时在一块,不可以生娃的。
黑妮阴郁着脸,说,咧大哥,我已是你的人,一切都听你的,包括我的将来。
黑妮在以后房事的时候,耍了个不心眼,在事前她悄悄把“小雨伞”用别针戳了一个小洞,肉眼根本看不出来。她要生一个娃儿,哪怕没名没份的,无所谓,她要与娃儿一起长大,把娃儿养大成人,要娃儿跟她姓,把老王家的根传下去,这是她唯一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