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寻】风飞发(散文)
塘沽也无非是这样,风起的时候确能卷集着尘土、落叶,扑向毫无防备的人们。时间已是夏至,一早一晚尚有些微的凉意,而绿色在视野所及处郁郁葱葱。然而,绿色并不能阻止风的吹动,风一直吹,尘土、落叶便也一直不肯安歇。这风啊,喜人而又恼人,倘她并不携她的朋友来,在这样的季节里,无疑是非常可喜的。这是个惬意的季节,阳光明媚着天空,绿色装点着大地,风则回旋天地之间,传达彼此的问候。而风那恼人的朋友却总不合时宜地追随着她的行动,好比恋爱期的少年一般死缠烂打。
忽然转念便剃掉了头发,剃到很短。于是,惊诧者有之,打趣者有之,漠然无觉者亦有之。然而头发便是头发,无论剃与不剃,它总还是头发的成分,不同的只是自己的心情和别人看到后各人的心情而已。我向来对头发的事情不太上心,总觉得它长在那里便自然有它存在的理由,譬如人们会将它变换成各种形状来彰显个性,于是美发业在近现代开始欣欣向荣,如果以往固定发型时期或不剪发时期的那些理发匠人见了不知该是悲是喜。我记得我小的时候,理发店却也并不像今天这样遍地都是。那时在农村,常常是一个破落一般的匠人肩扛一副挑子,一头捆着铜的或铝的脸盆和盆架,一头捆着装着工具的白色还沾着油污的书包,一边歪歪斜斜地走着,一边信口吆喝。怎样吆喝我却是忘了,只记得好像并不听得分明是剃头的。然而见得多了便也知道了,于是一群小孩子便跟在左右随着吆喝。待有人招呼说剃头刮脸了,匠人便放下挑子,支开盆架,讨了欲剃头人自家的开水给人洗洗,便从包里掏出老式的手动推子或刮刀来。理发的人中,以中老年的男人居多,小孩子次之,再有就是要求匠人用花剪修修头发的妇女了。匠人一旦支开了摊子,便能在一个地方呆上大半天,通常整个村子口耳相传便都知道哪儿哪儿来理发匠了,有需求的人便会过去理一下。那时的理发却也简单,老头子们清一色刮瓢刮脸,中年人也有刮瓢的,也有平头的,小孩子则通常是前边平头,脑后留一片长发。这样的传统不知由何开始,起先我却也是适应的。然而后来到了镇里上学,发现我这发型土得可以,于是再理发时便和母上大人闹得很不愉快。母上大人坚持要按传统来,我却希望匠人把我后边剃短,前边留长,这样可以梳分头。母上大人感觉威严遭到了侵犯,坚持要匠人按她的思路剪,对我又是劝又是骂的,我却也固执,又哭又闹,搞得匠人无法下手。最后不得已,母上大人哄骗着说同意我的见解,然而匠人却并不依从我的意思来,于是又闹,后来便勉强保住了前边一点头发,其它地方倒是坑坑洼洼了,然而当时却是相当满足的,认为自己的抗争取得了胜利。
再到后来,头发便一直徘徊在分头与平头之间,十多年都是那样。分头久了便觉自己脾气性格没了,于是便换成平头,仿佛这样才能代表张扬的青春。平头长了,便又慢慢梳成分头,周而复始。于是,这次忽然从分头换成平头,却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了,因为我向来就是循着这样的规律的。这和什么削发明志、断发誓天之类全不相干。然而这次剃发之后,感觉却是有点不同的,正如我一向感觉分头比较中庸,平头比较张扬一样,这次却除了这些感觉还有另外一番感觉,就是觉得天变得更为广阔,好像剃去了头发,脑袋终于从头发的阻隔当中冒了出来,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一股天地间的自然之气开始涌入身体,给身体带来一阵清爽熨帖。而另外一个好处是,风再难吹动我的发,撩拨我的思绪了。其实剪发和不剪发应该是有区别的,佛家认为头发是“三千烦恼丝”,斩断头发如斩断尘缘,方可一心向佛。而头发是不是“烦恼丝”,各人却又有各人的见解。我想,对于男人们来说,头发是不是“烦恼丝”无关紧要,对于爱美的女孩子来说,它必然是!好多女孩子似乎跟她们的头发较上了劲,玩命地折腾,今儿拉直,明儿大卷,今儿挑色,明儿烫染,恨不能随着头发的变化,自己可以变幻成各种各样漂亮的花儿。有时我想,做女孩子真是纠结,短发要留长需要经历一个有短短尾巴的丑丑的时期,留长之后每天梳理盘扎又耗费时间,就连洗发也变得那么复杂。然而她们却乐此不疲地做着这样的事情,想来这便是男女之间思想的差异吧。我有一个时期也留过长发,那还是我在浪迹的时候。那样的时候里,我觉得天地都自由豪放,我自己也开始满不在乎。不但头发,胡子也留,留到后来长发及肩,反而被人家赞赏说有点艺术范儿了。当然反对的人也有很多,说看着特别沧桑,三令五申威胁哀求苦口婆心各种招式用过要求我剪了。于是某个清晨,在被房顶的乌鸦吵醒以后,我拿了一把剪刀自己咔嚓了,当然,效果很不好。这样的长发我留了两次,倒也不全是因为心情,还因为客观原因——非洲的hairsalon是没有像中国的理发这项业务的,那里通常是给男人刮瓢,给女人接小辫儿。长发的感觉也很不错,跑起来有种飘逸,站在风里有莫名的惆怅和忧伤。
而今,这样的季节里我重新剪去我的发,以一个活力的形象迎接新的季节的来临,也迎接所有来自生活和生命的挑战。路正长,发也会长,这发无论长短,总不屈着生长,一如我的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