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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晓荷.五周年】瓜喽(小说)


作者:刘开阳 秀才,1951.2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045发表时间:2020-06-22 11:12:46

(一)
   街上来了个算卦的先生。我三叔从那边过来,先生说,这个人养鸡,而且他兄弟三人都养鸡。老乔让他算算自己有几个孩子,先生说,我说了你不高兴,老乔还让他说。算卦先生说,你一个儿子也没有,现在这个儿子是收养的,老乔果然撅着嘴走了。众人都说,这算卦的神了,算一个准一个。这时候瓜喽过来了,笑嘻嘻地往前凑,旁边的人赶快给他让开地方。算卦先生就说,伸出只手来,瓜喽伸出左手来;然后算卦先生说,再伸出只手来,瓜喽又伸出右手来;先生又说,你再给我伸出只手来,瓜喽有点不好意思,就躲到了一边。众人想笑,却笑不出声来。
   等到众人慢慢散去了,瓜喽不知道从哪里又冒出来,拉着算卦先生说:“别混闹,你给我算算这辈子到底怎么样?”先生打量他一番,然后慢条斯理地说:“刚才我就看你的手相了,你掌生横纹,俗话说‘掌生横纹,拿刀杀人’,你这个人就是个拿刀杀人的人,你的手掌厚而滑,所以不能走常人走的路,你的手掌如簸箕,应该不缺钱,但也留不住多少。”
   瓜喽指了指脚底下:“这路不平啊!”
   算卦先生说:“这路大家都在走,有人走得飞快,有人不停摔倒,有人走走停停,关键在脚丫子!”
   “那我应该怎么走?”
   “大胆地走!不能当小脚女人,不然就越走越别扭!看你的面相,就是混世魔王,不混世就不是魔王了。不过你这一辈子从今往后只有二十年,再往后就不用说了!”瓜喽大喜:“我都三十五岁了,二十年之后就是五十五。二十年就行,二十年就行,以后的事谁管得了!”
   算卦先生指了指随风刮起的树叶子:“你以后的日子,就跟这树叶子一样,风吹多大,你就飘多高!”瓜喽说:“哦,是不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意思?”算卦先生点头又摇头:“差不多这个意思吧,不过不完全一样!”
   等瓜喽走了,旁边有瞄见这事的人走过来,问算卦先生,你咋不跟他要卦钱?先生一笑:“他兜里没钱,我就不难为他了。”那人说:“不是兜里没装钱,是他兜里全是老拳,你不想要吧!”然后两个人就笑起来。
   瓜喽算卦,是出狱半个月之后的事情,也是他这一辈子唯一一次算卦。临出监狱的时候,瓜喽的一条腿被打折了,从头到尾,瓜喽都没哼一声,打他的人,包括狱警都服了。出狱的时候,警察给他找的出租车,一直拉到村头,瓜喽死活不让再往前开,拄着拐杖往家的方向走,边走边跟老少爷们笑嘻嘻地打招呼。锃亮的脑袋瓜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道路两边很快就挤满了人。乡下人哪见过这场面,纷纷挑大拇哥:瓜喽就是瓜喽,除了瓜喽,从监狱回来的人,谁能有这派头儿!
   瓜喽回家之后,跟老爷子吃了两天饭就呆不下去了:老爷子给他脸色看,弟弟总想跟他拼命。他住的那间屋,母亲上吊时的绳子还在屋梁上挂着,晚上不觉得有风,可一直在轻轻摇晃。母亲是他进监狱前死的,瓜喽打了人,人家找上门来,母亲就唠叨他。不曾想瓜喽竟狠狠地把她推倒在地,他母亲要强了一辈子,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就上吊自杀了。瓜喽让他爹把绳子拿掉,他爹把眼一瞪,是你把她气死的,就让她看着你,看你以后改不改!瓜喽自己也不敢动那根绳子,别说解绳子,晚上睡觉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瓜喽到村里的砖窑厂落了脚。最近砖窑厂来了一批四川人,跟前面那批打工仔不一样,这帮人特别抱团,厂长王大个子管得有点吃力,就想起瓜喽来,让他帮着管工人。瓜喽到那里一站,场面立刻就不一样了,那些平常说怪话,没事要乍刺儿的人一个都看不见了。
   中午大家排队打开水,一口大锅把水烧开了之后,每人灌一暖水瓶,供这一天喝。因为是冬天,等不到所有人把水灌到暖水瓶里,开水就凉了,所以大家都急叨唠的。前面有个老头,七十来岁,是给砖窑厂看大门的。手也抖,身子也抖,一个暖水瓶半天灌不满。瓜喽站在他后面烦了,薅起老头的脖领子就倒栽葱把老头扔到大锅里去了。
   老头就住在村南头,他的儿子是退伍军人,在部队练过。得到消息之后,下午就来到砖窑厂,揪住瓜喽一顿胖揍,打得他鼻青脸肿、头破血流。
   晚上这个退伍军人就跑了,果不其然,半夜十二点,瓜喽召集了好多人,拿着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就去抄家,可是只剩下女人、孩子,只是一个劲儿道歉。瓜喽从腰里掏出匕首,映着灯光闪闪发光,冲着女人孩子比比划划,临走狠狠地踹了一脚大门,感觉不解气,就弄了些汽油泼在门板上,一把火烧得噼里啪啦乱响,这才怒气冲冲地走了。
   后来不知道谁做的东,反正瓜喽和这个退伍兵两个人喝得醉马刀枪。瓜喽是单刀赴会,面对对方一桌子人挥洒自如,整个晚上,大家都在听瓜喽在那里摆活,一桌子人笑声不断。退伍军人忍不住就夸瓜喽两句,这王八犊子,是个爷们!
   砖窑厂的房子实在太破了,大通铺一间要住几十个人,一到晚上磨牙的、放屁的、臭脚的、说梦话的、打呼噜的,啥样的人都有,而且虱子、跳蚤横行,咬得人抓耳挠腮。
   晚上,瓜喽到大队书记家,见面少不了一番知冷知热的寒暄。叙完旧之后,瓜喽从棉袄里掏出一把开山斧,往八仙桌上一剁,刷地一声入木三分,瓜喽笑嘻嘻地开了口:“老大哥,我没啥要求,这阵子我先住队部,你再给我找块地皮,我盖上几间房子,能住人就行!”
   书记的头跟鸡啄米似的:“兄弟,这好办,明天我就给你安排!”
   按村子里的规定,瓜喽是不能要宅基地的,因为他还没有结婚,是个光棍。可这一点儿也不妨碍他的房子盖在通衢大道旁边,抬头望山,出门临河,不远处还有片年年春天开花的桃树林。这地方,书记的小舅子惦记了老长时间都没惦记上。
   瓜喽没像周围人那样盖一溜四间的大瓦房,而是直接盖的四层小洋楼,他虽然不是村子里第一个盖楼的人,但也绝对是前三名。小楼盖完之后,还剩了不少钢筋角铁,转手倒卖给我的三叔。三叔给儿子盖完房子之后还有剩余,又做了排长货架,开了个小卖部。
   瓜喽跟我二叔是好朋友,瓜喽有种了不起的本事,就是想跟你做朋友的时候,想拒绝都拒绝不了。瓜喽整天嘿嘿地笑,拉起呱来县太爷都得侧耳倾听,然后跟着笑个不停。而二叔是那种沉默寡言的人,除了笑笑,就是点头称是,偏偏这两个人关系好得不得了。这次三叔要的钢材也是二叔牵的线,价钱只有平常的一半。二叔跟我说,别看瓜喽有点武,但是人很仗义,而且很少有办不成的事。
   瓜喽说跟二叔说:“这些钢材没花钱,是钢厂的一个科长给办的。听说我需要这些东西,立刻就说,我这里有啊,要不我派辆车给你送过去!咱哪好意思,再说他要是给我送,最多是用皮卡,装个十吨八吨的也就装不上了。我自己去,找辆大解放,一次就七八十吨!”
   “后来楼盖完了,咱得谢谢人家,就琢磨着拿点啥呢?人家当官,啥也不缺,拿桶老王榨的香油吧!现在不都讲究纯天然吗?我是看着老王榨的,确实是纯天然,没掺一点儿假。没想到人家死活不收,他不收哪能行,我就准备给他放床底下,掀开床单一看才发现,嚯,一桶一桶的,全是香油!”
   说到这里,听他拉呱的人全都笑成一片。农村人求人办事,拿得出手的东西,除了香油就是十几块钱的当地白酒,于是香油打架一点儿也不稀奇。
   总而言之,一般人盖栋楼房,那得憋得脸通红,三年五年缓不过劲儿来;而人家瓜喽盖楼,不但不费劲,还能赚钱。
   瓜喽之前是铁厂的工人,其实车间还欠他两年的工资,一万多块钱。在上世纪八十年代,那可是一笔巨款。瓜喽说,那边几次捎信来让他去领钱,但瓜喽都没去。二叔问他为什么没去,瓜喽嘿嘿笑了笑,去了估计能被人打死,掂量掂量,还是便宜这帮龟孙吧!
   (二)
   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个女的,打扮得像妖精一样,走路扭腰摆胯,说话像猫叫。
   瓜喽搂着她进进出出,在大街上就胡摸乱抓,嘿嘿淫笑,画面不堪入目。
   在我们这儿,农历四月是一年中感觉最舒服的月份,太阳已经热烈,而空气里还带着满满的春天气息。微风吹来,麦浪就像跳荡的海波。榨油的老王,早晨到河边弄些嫩槐叶喂兔子,顺便到自己的到地头看看。这一看差点摔倒在那里,足有半亩地的小麦倒在那里,就像被熊瞎子糟蹋过一样,最中间还有些脏呼呼的卫生纸。小麦都灌浆了,这时候倒伏,这季粮食是甭想了。
   当天晚上,老王和儿子在地头守着,皓月如镜,群星闪烁,晚风如酥。就在这时候,老远就听见瓜喽嘿嘿的笑声和那个猫一样女人的浪叫,然后朝这边走来。老王想起来了,上次瓜喽来拿香油的时候,老王本来是不要他钱的,可瓜喽一让,他就收了成本钱……
   这样的女人也就是个鸟儿,没过多长时间就飞走了,二叔问瓜喽,你不去找她?瓜喽眼珠子一转,找她?我连她真名叫啥都不知道,咋去找她?再说,我找她回来干啥?
   瓜喽的楼房建好之后就不去砖窑厂了,房子盖完了,以后不用砖了,再去跟那帮老杆子混,接触的人群层次太低,影响发展。
   瓜喽去做了几身衣服,裁缝是个三十来岁的娘们,嘴唇薄薄的,头发高高的,小皮鞋嘎嘎作响,皮裙子刚刚能遮住屁股,说话也带着一股爽利劲儿。
   小娘子一说话瓜喽就喜欢,全是在夸奖瓜喽:“这才是个爷们样,看俺家里那个,就会把头别在裤裆里过日子!整天窝窝囊囊的!”做好几回衣裳了,每回都量得都很仔细,肩腰胯腿,量了一遍又一遍。
   这天下大雪,工地上歇工了。小娘子的男人提前从外边回来,进门就看见两个人滚在床上。小娘子看见了男人,立刻怒气勃发:“谁让你回来的?去,下面条去!”男人就去下面条,三个人吃完面条之后,瓜喽扬长而去。
   这事过了一个礼拜之后,小娘子就成了瓜夫人。她做的衣服都是新款,要价虽然稍微高一些,但是新潮、时尚,很受年轻人欢迎。而那处临街的小洋楼也改造成酒店,这个家立刻就有了不一样的气象。一个家非得有个女人,不然,不论男人多大本事,多大事业,都像海上船一样飘着。
   虽然结了婚,但是瓜喽的艳遇还没完。我哥哥有个女同学,相貌算不上很漂亮,但是很丰满。我哥哥还在上初中二年级,还只会往老师的课桌上抹臭豆腐寻开心的时候,她已经跟着男人私奔两回了。第一回跑的近,才跑出去两晚上就被父亲揪回来了;第二回去的是个偏僻、贫困的山区,男主家总共一间房,里面住着一个老子加三个儿,四条光棍。没有厨房,爷儿四个平常在露天地里支上三块石头安锅造饭,下雨天就只能凉水泡棒子面糊弄日子。
   就这样的条件,她爹都带不走她,直到报了案,警察来了才把女孩子领回家。
   回家之后,女孩当然要不好意思啦,守着父母上了一回吊,然后被苦苦救下,这段故事就算揭过去了。三天之后,女孩又穿上高跟鞋满大街溜达。
   因为怕她再跑,她的父亲、母亲、弟弟白天晚上轮流跟着她,可是照样防不胜防,一不留神就不见踪影。人家都说这女孩瘾大,不大好办。
   那天晚上,他们一家三口去参加一个很亲近朋友的婚宴,就把庭院大门锁上了。回来的时候,三个人的心都凉了,大门的门坎被人从外边卸下来,肯定是进去人了。赶快打开门锁,进了院子就听见闺女房间里声音不对,女孩的爹妈赶紧弄些动静,好让里面的人知道家里的人回来了。
   过了一会儿,瓜喽从女孩的房间里施施然地走出来,还是嘿嘿地笑,并且还想进正屋跟他两口子泡杯茶叙谈叙谈,后来看到实在是不受欢迎,这才告辞走了。
   事后很多人都想不明白,不知道瓜喽是怎么知道消息的,又是怎么进门的。他们一家三口是临时起意去走亲戚的,那时候老百姓的家里都不装电话,手机还没发明出来,写信、发电报都不可能。隔着高高的院墙,长长地门洞,喊话也不现实,那么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联系上的?再就是瓜喽胖得像个圆球,咋就从门坎那道缝里钻进去的?像这样的事情以后还有很多,旁观的人咋想也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而这时候,瓜喽是坚决不会透露内幕的,笑眯眯的绝不解释。
   在男女关系上,瓜喽跟他老婆一解释,自己竟然纯洁得跟白雪公主一样:“上次从安州回来,走到半路饿了,就在路边一个饭店吃饭。老板娘过来了,竟然没看出我是个传统好男人,还问我‘要小姐吧!’我很气愤,这是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就决定逗逗她,然后问她‘啥价钱?’她说三百;我说金×吗?她说那二百;我说‘银×吗?她有点恼羞成怒,大吼一声,不要钱!我说狗×吗?”
   他老婆笑的是前仰后合,嗔骂:“碰上你这种熊玩意,人家算是倒了八辈子大霉了!”
   其实瓜夫人也没什么好说的,上回,瓜喽就把瓜夫人和她的前夫堵在了床上,然后瓜喽一句话没说就走了。事后就有人打抱不平:“唉,前夫就是老实,怎么不让瓜喽下面条?”
   瓜喽虽然有女人缘,可是谁也没给他生下一儿半女。偶尔有人提起这事,他哈哈一笑,这正适合我,省得以后有人拿我子女跟我说事,这叫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你看看电视剧里的武松、宋江、李逵那些梁山好汉,哪有要儿女的,电视剧里面的侠客,哪有带着儿女跟别人动刀动枪的。我天生就是大侠的命,你们以后可以叫我‘瓜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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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作者小说浓墨重彩的塑造瓜喽这个人物。瓜喽蹲过监狱,出来后很有些乎段,靠着这些手段结交了形形色色人物,黑白通吃,干了许多常人所不能干的事情,赚了许多不义之财,也办了各种常人所不能办的事情,结下无数的女人缘。用瓜喽自己的话说: “我弄了辆轿车,都开成旧车了,还没挂牌。我开着这辆没挂牌的车,从县城到省城,从这省城到那省城,走过五个省,到过无数个城市。高速公路上,别人限速我不限速;大街上汇红灯别人不闯我敢闯,我的车里,放的音乐就是《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简直就是一路畅通无阻。”也不知是何种原因,瓜喽得了癌症早早便送了性命!瓜喽之死,是不是应了那句话:自做孽,不可活?感谢老师佳作分享,推荐赏读。【编辑:萧垦】【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20062300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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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萧垦        2020-06-22 11:1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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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楼        文友:何叶        2020-06-24 08:0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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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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