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伍，你好。”春晓接通电话。
　　 “何镇长吗？王总出事了。”小伍在电话那头慌张的声音让春晓的心瞬间跳到嗓子眼儿。
　　 “出什么事了？小伍，你别急，慢慢说。”春晓努力让对方也让自己镇定。
　　 “王总下午被公安局的人带走了，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你知道是因为什么事吗？”
　　 “‘梦里水乡’今天下午被查封了，是关伟惹的事，他一直瞒着王总在梦里水乡与外人勾结起来干卖淫嫖娼的事，与他勾结的人最近因其它事栽了，就把这个事给牵扯出来了。”
　　 “你确定王总没掺和这个事？”
　　 “我确定。有好几次，王总因为发现端倪警告关伟时我都在场，可关伟太贪心了，表面答应实际上却没停手。”
　　 “公司的律师去了吗？”
　　 “去了，但他到现在都还没见到王总。”
　　 “那不用着急，只要王总确实不知道这个事，他跟市公安局的人说清楚应该就没事了，只不过他没尽到监管的责任，肯定要被罚款要被追究连带责任，我们担心也没有用。”
　　 “王总被帯走之前，让我打电话给你，拜托你抽时间去看一下王安林。”
　　 “嗯，我会去的。关伟呢，他在哪儿？”
　　 “关伟已经被刑事拘留了。今天早上王总听到风声，就劝关伟去自首，这回他终于听王总的话了，但还是晚了，他去公安局自首后，下午梦里水乡就被查封了，王总也被带走了。”
　　 “你是说，是王总劝关伟去自首的？”
　　 “是的。”
　　 “那就顺其自然，等王总回来吧。”春晓总算是听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了，如果王翼阳确实没有参与关伟所做的一切，那就不一定会被行政拘留，也许只是到公安局去配合调查，也许他让小伍打电话给自己只是防一时回不来，王安林确实需要人照应。这下春晓提起来的心才放了下来，但突然就想，自己刚才为什么那么紧张？
　　 第二天，春晓才到办公室，王真真便悄然而至。
　　 “听说关伟出事了？你知道吗？”王真真将春晓办公室的门关上后凑近她身边耳语。
　　 “你不是说关门让其它同事看见不好吗？”春晓打趣她。
　　 “哎呀，顾不了那么多了，昨天我听说后就想给你打电话的，可一看时间太晚了，就没告诉你。再说了，洪涛一早去开区委常委会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你这么紧张关伟，他与你什么关系呀？”春晓开她的玩笑。
　　 “看你这样子，是知道了。我与他什么关系，一般朋友呗，还能有什么特殊关系，我可是有主的，你别乱说。”王真真假装把脸拉长。
　　 “那你紧张什么？”春晓笑着问。
　　 “我是替你紧张，好不好？现在这关键的时期，你最好别跟王翼阳纠缠不清，对你没什么好处。”王真真睁大眼瞪着春晓。
　　 “关伟是关伟，王翼阳是王翼阳，我是我，我们三个人各不相关，谁纠缠谁了？”春晓淡定地拍了拍王真真的肩膀。
　　 “各不相关？王翼阳都跑到镇里来了，你怎么解释？”王真真急了。
　　 “那是他有急事找我，你别多想了。对了，我昨天去找过宋晓芸了。”春晓赶紧将话题叉开，不想再跟她讨论王翼阳。
　　 “真的？怎么样，她答应帮你了？”王真真果然不再追问王翼阳。
　　 “嗯，接下来就只有看运气了，顺其自然呗。”
　　 “行，我这边有消息，我会及时与你通气。”王真真说完后离开了春晓的办公室。春晓本想叫住她，问她走的什么路子，但转念一想，算了。
　　 春晓拿出手机拨通了小伍的电话：“小伍，王总出来了吗？”
　　 “出来了，何镇长。”
　　 “那我打他电话为什么打不通。”
　　 “他可能心情不好，不愿意开机，你知道的，有好多人等着看他的笑话。”
　　 “哦，出来了就好。”
　　 “何镇长，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去劝劝他吧。”
　　 下午送走来检查“乡村整治”的上级领导们，春晓才得赶回市里，打王翼阳的电话，还是关机。春晓先去市委大院家属区看了王安林一眼，又从小伍的那里问到王翼阳家的地址。
　　 之前她从未去过他家，虽然知道他家在这个城市最高档的别墅区，但当车上的导航将她带到别墅区门口时，她还是出乎意料了。小区保安很负责，看到她的车，主动过来向她敬礼后，问她要找谁。春晓说明来意后，保安进行了登记并告诉她怎样走才将她的车往里放行。
　　 停好车下来，春晓打量了一下这幢三层楼的独立别墅后，走上前按响了门铃，但好久都没人来开门，就算是昨天晚上在公安局一夜未休，现在也应该起床了，他不会还没睡醒吧。
　　 就在她准备离开时，门终于打开了，穿着家居服的王翼阳除了发型没有以往精神，其它的还好。
　　 “睡醒了？”她坐在他家宽敞、豪华的客厅，接过他递过来的茶问道。
　　 “嗯。我有这么可怜吗？要劳驾何大镇长亲自来探望？”王翼阳嬉笑着。
　　 “看起来还真不需要，那我走了，小果还在家等我呢。”春晓假装起身。
　　 “需要，需要，别走！”王翼阳起身拉住春晓。
　　 “为什么关机？公司的事不需要处理了？警察还要找你怎么办？”
　　 “想静一静，公司的事已交待其它人处理，警察若有事会找公司律师。”
　　 “真是让人干着急。”
　　 “真关心我？那就陪我喝一杯！”王翼阳说着起身去取红酒和酒杯。
　　 “可以，但你要先吃点东西，今天一天还没吃东西吧？”春晓取出带来的外卖。
　　 “有人关心的感觉可真好啊！”王翼阳裂开嘴笑了。
　　 “‘梦里水乡’你打算怎么处理？”春晓看着他吃得很开心还是忍不住问道。
　　 “还能怎么处理，关了呗。”
　　 “你舍得？那可曾是日进斗金的地方。”
　　 “舍不得也要舍，之前我哥还在市里的时候就让我赶紧处理，因为现在各方面都比以前抓得紧，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吗？这下好了，被关伟这小子坑惨了，那二十万元的罚金是小事，可名声坏了就不好处理了。想当初，那可是个好地块，建房、装修也是下了老本的，虽说这些年生意不差，但投入的资金还差点才找回来。”
　　 “关伟到底陷进去多深？”
　　 “他虽不是主犯，但也犯了协助组织卖淫罪，我听公司律师说，介于他自动投案，并如实供述自己的罪行，也积极退出违法所得，估计从轻判处应该没问题，但至少也是两年左右吧。”
　　 “他自己做错了就得接受惩罚，这没办法。”
　　 “也怪我，太信任也太放纵他了。”
　　 “别说我不相信你，那种地方很让人产生联想，小伍跟我说关伟是背着你干的，我都有点奇怪。”
　　 “你觉得我只要能挣钱什么都会干？”
　　 “也许从前是吧。”
　　 “那今后要麻烦你睁大眼对我进行重新认识，我十分乐意接受你的审查。”
　　 “没那闲功夫，我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春晓有意回避他有点暧昧的语气。
　　 “忙不过来的时候叫我啊。”
　　 “多谢，你自己好自为之，我走了，小果还在家等我呢！”说完春晓起身走人，王翼阳倒也没有挽留。
　　
　　 二十
　　 年终除了应付上级的各种目标检查，还要去协调该拨而迟迟没拨到位的各个项目资金，这段时间春晓都是快半夜才回到家的。协调工作现在不能用公款请人吃饭了，不得不请的上级领导大部分都得自己掏腰包，就算是镇财政分局的局长想办法按公务接待处理一部分，但春晓都很谨慎，一是怕上级来检查，二是怕开坏了头，其它镇干部跟着学。于是自己的工资除了安排好家用，除了请人吃饭，基本上月月光。关键还伤身体，虽到镇里工作以来，酒量是增加了不少，可也抵不住天天喝啊。终于，有天晚上回到家里才躺下，便感觉一阵恶心，还没等爬起，便呕出来一摊血来。这才急了，又怕吓坏妈妈和小果，春晓悄悄一个人挣扎着勉强出门打车到医院挂急诊，医生说是急性胃出血，必需立即住院治疗，护士问家属怎么没来，春晓说没有家属，自己一个人可以照顾自己，护士冷着脸说你总得找人帮你把住院手续办了吧，你现在这个情况挺危险的，不能跑上跑下，胃出血治疗不及时也会死人的。
　　 春晓只得打电话给王真真，可她的电话却关机了。春晓不想麻烦镇里的干部，只得打了王翼阳的电话。王翼阳得知春晓在医院后，不到半小时就赶过来了，办完住院手术，又守着春晓输液到天亮，他才赶回公司处理事务，走前还让他家里的钟点工来照顾春晓。头晕胃痛的春晓没有糊涂，看出了他眼中的着急和心疼，看出了他是真的心里有她，也许之前都不是逗她玩的，看来以后还真不能轻易招惹他了。
　　 春晓打电话给妈妈说单位有急事要出差一个星期，要辛苦妈妈带小果了，她不想让妈妈担心，也不想让她和小果儿每天在医院来回跑。小果放学后打电话给妈妈，问她说你出差了怎么没带行礼箱啊，我看到行李箱在书房放得好好的，春晓只得骗小果说，自己走得急，带的衣物不多，没用行李箱，让小果听话一点，不要让外婆太累了。挂电话后，春晓也隐约感到有点奇怪，妈妈怎么没发现自己没带行李箱呢？
　　 王青青来过医院一趟，给春晓送来换洗的内衣和住院用的一些日用品，镇里的事多，她的孩子也在生病，两头忙。春晓叮嘱王青青别让镇里其它干部知道，她不想大家来医院，拒收红包是很费神的。但最后洪峰还是知道了，带着镇里的班子成员来看了她一回，之后，其他镇干部和村两委的干部也陆续来了，除了鲜花、水果和牛奶，红包春晓都一一拒收了。等到第三天，王翼阳看不下去了，提出将她带回家去继续治疗，否则春晓根本无法好好休息。
　　 春晓也觉得太累，只得听之任之。王翼阳将她安置在家里一楼的客房，这样方便护士过来输液，也方便家里的钟点工阿姨给春晓熬粥送水的。
　　 第五天晚上，春晓在心里想，年前干部职工的奖金还没最后落实，一年到头大家都很辛苦，都盼着，明天一定要回镇里上班时，王青青打电话过来了。
　　 “你出院了？”
　　 “嗯。”
　　 “那你没回镇里到哪儿去了，我又不敢去家里找你，你不是说不给小果和你妈知道吗？”
　　 “我在王翼阳家里。”春晓知道瞒不住她只得坦白。
　　 “啊，你和王翼阳在一起了？”王青青直接问她。
　　 “怎么可能？只是借他的家暂避风头。”春晓赶紧否认。
　　 “何春晓，如果你跟王翼阳在一起的话我觉得你真是有病，他们老王家风光无限的时候你没沾多少光，现在你却跟他在一起，那不是倒贴吗？”王青青直言不讳。
　　 “我明天就回镇里上班了，明天见面再说。”春晓避开她的话。
　　
　　 二十一
　　 还有两个星期就要过年了，回到镇里上班没几天的春晓带着特殊学校的小刘老师去看望村里帮扶的一个弱智少年王强。王强12岁了，母亲离家出走，只有其父王老七与其相依为命，反复做工作，王老七也不愿将王强送到特殊学校，所以春晓只得联系特殊学校的老师送教上门。将车停在路口边，春晓与小刘老师向王强的家走去，远远便看到王强在家门口的小院里逗着一只老猫玩耍。走进院子，春晓一边将给王强带的零食递给他，一边问王老七在没在家，王强说在的在的，春晓说在哪儿呢，便呼唤王老七，怎奈在门外叫了好几声都不见人出来。王强已经撕开包装袋，饿极了似地一口一个将小面包塞进嘴里，春晓赶紧拍着他的肩膀说吃慢点别噎着，又问你爸在哪里呢？王强边吃边说我带你去找，他就在家里，说着王强便推开门，春晓与小刘老师跟着进去，没看见人，便又问王强在哪儿呢？王强指着门背后说在那儿呢，春晓顺着王强手指的地方看过去。妈呀，王老七躺在门背后，一动不动，脸和手都发黑了，没气息了，如果不是这几天气温低，估计人都要臭了。
　　 春晓胃里一阵翻涌，她下意识地捂着嘴跑向门外，小刘老师直接“哇”的一声吓得瘫坐在地上哭了，春晓跑到外面发现小刘老师还在屋里，王强也还在屋里，只得又转身进屋，将小刘老师拉了出来，王强跟着出来，看着她们俩奇怪的样子，笑了。可怜的孩子，也许他认为王老七只是睡着了。
　　 深呼吸、稍稍平静了一下，春晓赶紧摸出电话打110，又拨村主任的电话。警察来出现场，法医初步排除他杀，判断可能是脑溢血引起的猝死，村主任也说王老七平时就靠喝两口酒解愁，没什么仇家，喝酒引起脑溢血是可能的。警察将王老七的尸体带离现场的时候，王强才反应过来，哭叫着不让他们带走王老七，村主任拽半天才将王强拉到他家去了，春晓赶紧与区民政局联系将王强送到儿童福利院的相关事宜。
　　 等处理完回到自己的车上坐下，春晓觉得浑身上下已经没有力气了，看到门背后王老七的那一幕历历在现，手抖，车都开不了。刚才在其它镇干部的面前说没事，自己开车回去，让他们把小刘老师送回学校就行了，是一直强撑。
　　 打电话给王青青，王青青去市里面开会没在镇里。完了，找谁，春晓现在才觉得原来自己的朋友少得可怜，不得不又打给王翼阳。
　　 还好，王翼阳没出差。春晓从自己的车上下来，去到村主任家，安慰王强的同时也再让自己努力地平静下来，直到天快黑时，王翼阳带着助理小伍终于赶过来了。王翼阳让春晓上了自己的车，小伍则下去开春晓的车跟在后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