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鬼故事】【山河】枕边“人”(微小说)
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刺骨的寒冷从脚尖爬上来,一个男人痛苦挣扎的声音,像从遥远的暗夜深处发出,又像在枕边不断反复……
第一次,罗小树是被彻骨的寒冷冻醒的;第二次,被男人的呻吟惊醒;第三次,被那具还在掉皮掉肉的骷髅吓醒。
匆匆洗漱之后到了报社,果然,新闻总监郁欢已经在,一个内线电话把他叫了进去。“我再向你强调一次,《云观察》不是纯学术刊物,我让你写的也不是论文,而是新闻,专业理论和数据分析是很重要,但那只是骨架,新闻才是血肉,你给我的只是一具骷髅。”
梦的是骷髅,写的也是骷髅,罗小树有些垂头丧气。
资深记者张涤清了然地问:“郁总又在贩卖她的骷髅论了?”
何哲有点幸灾乐祸:“谁叫他坐了耿记的位置,还一样耿。”
“耿记是谁?”
张涤清压低声音说:“郁总前男友。”
何哲接口道:“没有‘前’这个字,她又不是失恋,只是男友失踪,老这么吊着——怪不得三十出头就内分泌失调,强横过头,不然也坐不上这位置。”
张涤清似笑非笑地说:“小树,节哀顺变。”
疫情之下,硕士工作也不好找,他哪敢有怨言。“郁总批评得没错,我确实还没脱离专业论文的窠臼。”但又为自己辩解道:“可能是我最近老做噩梦,精神有些不济吧。”
张涤清追问:“什么噩梦?”
罗小树把近半个月做的梦说了一遍。“也许是刚工作压力大吧。”
何哲一边浏览网页一边说:“都快三个月了,才感觉压力大?”
张涤清对某些边缘问题兴趣很大,启发道:“你再想想,还有没有其他可能?”
罗小树想了想说:“半个月前,我为了房间宽畅些调整了床位,这算吗?”
张涤清神叨叨地说:“你那原先不仅是块荒地,还是云城枪杀犯人的地方,阴气太重,只有成千上万的年轻人才镇得住,大学城就是这么来滴。不巧的是现在正好暑假,阳气不足,阴气难免乱窜。不过别怕,姐给你找大师弄几道符,一贴就灵。”
听到郁欢的高跟鞋声响起,张涤清知趣地转过了头。
这个周末,罗小树又接了疫情下小微企业生存状况调查的题目,忙到深更半夜,噩梦就又毫无征兆地开始了。
空旷无物之地,除了无尽黑暗,只有阴冷至极的朔风。他用尽最大力气逃离,却如逆水行舟,又像被生生限制了速度,只能慢动作前进。
但后面有人在追他。
“谁?”
没有人回答,他忍不住回头,看到的是一张扭曲变形的脸。
狰狞的面孔再次将他吓醒。
张涤清看着他浓重的黑眼圈,心照不宣地从包里拿出一张黄纸,快速塞到了他键盘下。
但那天下午他外出采访忘了带,很晚回家才想起这事。果然,噩梦如约而至,随着铺天盖地的阴风而来的,是一个男人极力忍受着剥肤之痛发出来的声音:“别——怕,我——不会伤害——”
“你——你是谁?”
“我——耿——《云观察》——”
罗小树似乎听到了《云观察》三个字,胆子一大,又问:“你在哪里?说清楚点,为什么找我?”
“我——背后——柱子——”男人的嘴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说得含糊不清:“我调查——打死——,他叫——沈——建锋,记住上品——沈建——锋——”
罗小树猛地坐了起来,盯着雪白的墙柱,赤脚跳下了床。
一大早,何哲看到萎靡不振的罗小树,嘻笑道:“昨晚是不是——换成艳鬼同枕共眠了?”
张涤清一看他深重的黑眼圈,惊问:“我的符不灵?”
罗小树懊恼地说:“忘带了。”
张涤清佯骂:“活该!”
罗小树盯着桌上的符,问:“上星期你们说的——郁总男朋友,叫什么?在哪失踪的?”
“这是新闻部的禁忌话题。”何哲小声提醒。
罗小树犹豫着说:“我梦到的那个男人,说是我们社记者,会不会是郁总的男友?”
张涤清急切地问:“你又没见过他,难道是鬼魂托梦?”
何哲另辟蹊径:“他坐了耿记的位子,所以有了心灵感应?”
罗小树把昨晚的梦说了一遍,没想到郁欢不知什么站在了背后。“郁总——”
郁欢沉声说:“我想去你住的地方看看。”
逼仄的房间,一览无余。
张涤清和何哲站在拥挤的房间里不知所措,郁欢已经顺手操起桌上的哑铃,一把拉开床,用力砸了下去。
罗小树弱弱地问:“会不会是承重柱?”
郁欢一边砸一边说:“损失我赔。”
不过三五下,疏松的水泥块掉落,露出白森森的指骨。郁欢扔下哑铃,含泪用手指抠墙皮。
“快——快——快报警。”何哲大着舌头说。
报社干脆让罗小树跟踪报道此案。
公安告知,他的枕边人正是耿直。
沈建锋被抓获,揭开了上品降标使用建材的问题,也坦白了杀人细节,他以举报人身份骗取耿直信任,用铁锹打死后,让同伙封尸灭迹。
“同伙是个泥工,子女倒是读书的料,因为负担重偷了工地建材,结果被沈建锋发现后胁迫参与了杀人。目前只能透露这些。”
刑警掩上记录本,却又说:“巧了——逮回来了。”
被押进来的,却是罗小树的父亲罗大树。
原来,这才是他此生最大的噩梦。